陶柏发现秦淮今天动筷子的次数都要比平时要多一点,高兴又有一点失落,原来秦淮没这么喜欢自己做的饭菜啊。不过,不过秦淮肯多吃一点他也是高兴的,虽然只比失落少了一点点。
吃完饭陶柏没让何叶动手自己收拾着餐桌。何叶和秦淮就去客厅聊天。陶柏还在刷碗,突然就听到客厅里秦淮愤怒的声音“你们拿我当什么?”
陶柏心里一突立马带着一手的泡沫就过去。
秦淮气狠了,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何叶站在一边不知所措,手上捏着一张存折因为太用力都捏皱了。等到秦淮再次抬头眼角都憋得通红,秦淮捏着拳头一拳砸在轮椅扶手上,声音因为愤怒和激动都在颤抖。
“小姨,我拿你当我妈,你把我当什么人看?”
何叶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抹着眼泪解释:“小姨不是那个意思……”
秦淮却听不进去她的话了,“嫌我钱脏?你们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
何叶想往前,秦淮直接推着轮椅后退一步,何叶就缩回手呆愣在原地不敢动作。
“小淮,小姨说错话了……”
陶柏站在秦淮身后,手搭在秦淮的肩膀轻轻地捏着。秦淮稍微冷静下来一些,深呼吸调整自己咽下刻薄的话。“我冷静下来再跟你谈。”
陶柏过去拉着何叶坐下,何叶的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何叶哭得伤心,秦淮往这儿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一言不发进了卧室。
等到何叶情绪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了,陶柏安慰她和她聊了一会儿最后亲自把她送上车。
陶柏一回头,秦淮就在后面看着已经走远的车,沉默良久,秦淮低头只说了句:“我是不是很差劲。”
陶柏关上门,依旧蹲下身把手搭在秦淮的腿上:“亮得一点杂色都没有的是灯泡,月亮完全不用担心那一点点的瑕疵。”秦淮捏捏他的脸:“别拿我当小孩子。”
陶柏眼睛像风抚过后湖面泛起的涟漪一样温柔,“那您愿意像所有成年人一样向我倾诉吗?”秦淮掌根拍在他的脑门刻意加重了某些字词,“你的主人说他拒绝。”
其实不是何叶讲那话有多过分,而是她行为背后暗含的意义就让秦淮感到不适。
父母出车祸的时候,秦淮浑浑噩噩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情。秦父一个独生子,父母年事又高,连自己都尚且需要人照顾,其他亲戚躲都来不及更不会插手这事。在所有人推包袱一样隐晦地拒绝和这件事接触时,是何叶站了出来。料理完姐姐姐夫的后事,何叶带着秦淮回了家。
小姨牵着秦淮沉默着走进家门,然后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让姨夫沉默接纳了秦淮。那天的记忆其实很久远了,但是那埋着头坐着吃饭的男人和他头顶呼哧呼哧转动的绿色风扇和小姨没法挺直的腰一起印在了他的生命中。
等到拿到赔偿金已经是快两年后的事情了,这两年的时间里,是小姨永远打不直的背。给爷爷nainai留了大部分以后秦淮给小姨家也留了些。
然后呢?然后姨夫拿出了本子,上面记着秦淮每一笔较大的支出,比如学费,比如生病用的钱,比如哪天添了个书桌两个人平摊。按着上面的数额,姨夫拿了一分不肯多要,只说剩下的是应该的,还说将来要给表弟攒大学学费、攒房子不得已才这样。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秦淮两年的感情和不着痕迹的讨好变成了笑话,把秦淮出于感恩和对亲人的体恤变成了还债。秦淮没觉得他们应无偿赡养自己,也没觉得他们不应该要钱,但是那个笔记本啊,把秦淮从他们家里摘的干干净净,到头来秦淮还只是一个外人。
秦淮开始按时在几番推辞下给出生活费,直到……直到表弟随口一句“哥好像喜欢男的。”最后一点亲情也被碾成灰带走了。
那天他骂的什么?哦,骂秦淮教不好,骂恶心、恩将仇报,怀疑秦淮要带坏表弟。小姨慌张地把正在骂的人推进卧室,一边还要使眼色让秦淮也进去。秦淮知道,小姨挺不直的背脊将永远钉上一根钉子,时不时的被人按一下。
秦淮考上了大学,姨夫一句,“上大学了就别想家,好好读书。” 秦淮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家。秦淮感谢自己这张脸,让秦淮能用兼职排满了空闲时间,拍杂志,拍一点广告,也不用再伸手接一笔会被记在本子上的钱。
从二十四到三十二,秦淮拼命证明自己,孑然一人也好过看人脸色。收到了结婚请帖的时候,秦淮猜到了,毕竟表弟的朋友圈还在抱怨新房价格。看着小姨来给他送请帖,秦淮接受了着背后的深意没去婚礼,给了一个红包。然后在今天,他们卖掉了老房子,给秦淮一本存折。
秦淮理解并不富裕的这个家庭没办法给他一个纯粹的关爱,但是,真的不应该是明码标价的。这种一点瓜葛都不愿意和秦淮粘上的做派,只让秦淮觉得受到侮辱。
往事像是漫过堤坝倾泻而下的浑水,给秦淮浇了个满身,让他狼狈得像条丧家犬。
陶柏安静地在他的身旁,陪他看院子里风压低草尖。窗外的阳光晃得人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