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姒愣了愣。
宣珏一点一点掰开谢重姒指尖,侧眸看向兰灵:“夜深了,服侍她休息。”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走出玉锦宫,重回太极殿的刹那,他再也忍不住,抬掌按在桌上许久,手背青筋暴起,再在赵岚惶恐的神色里,将御桌掀翻在地——
几不可见的失态。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奏折全部砸在地上,赵岚赶紧去拾,生怕摔碎在地的油灯火焰会吞没这些重臣的奏章。跟随一路,赵岚实在摸不清宣珏怒气何来,明明玉贵妃今日态度出奇软和,这不是陛下梦寐以求的吗?
不过这话他没敢问。好在陛下除了对那位偶尔失态,脾气是一等一的好,赵岚不开口不作死,指挥宫人收拾,陪着小心侍奉在侧。
而另一边,宣珏走后,兰灵试探着问了声:“娘娘?”
谢重姒轻抚卷角,任由她伺候洗漱,在兰灵小心翼翼地退入外间后,将匣中长卷拾起,再看了最后一眼,扔进火焰倏地汹涌升腾起来的银炉中。
梦境是混乱的——
宣珏想,他理应看不到这个情景。
他徒劳无功地试图伸手去阻,卷轴穿过他手掌,落入火心。
烈火席卷了十年前的曾经,因着颜料上乘未曾褪色的丹青,彻底剥落撕毁、焚烧成灰。
她抱着膝,在床上呆愣地看了逐渐湮灭下的火苗许久。
又将头埋在臂弯间,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直到天明。
尔后是新的一日。
再新的一日。
她徘徊靠近,汤羹糕点,亲手奉上,分寸拿捏恰如其分,难窥端倪。
初秋叶落时,宣珏没再推却她喂来的葡萄,反手抓住她指尖,在唇齿间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吮去汁水,抬眸看她,眼神有一瞬间的侵略沉滞,不辨喜怒地问她:“过几日中秋宴席,国宾外客云集汇聚,人多眼杂,想去么?”
“不想。”谢重姒尽职尽责扮演起恃宠而骄、依赖宠爱存活的后妃——就像流言蜚语里描述的那般,“你也别去了,留下来陪我呗。”
宣珏一笑:“‘不去’不行。但留下来陪你倒是可以。”
他这日难得凶狠些许,一遍又一遍地折腾谢重姒。惩罚般吻过她青紫未褪的手臂,激得谢重姒本就摇摇欲坠的清明荡然无存,眼角沁出泪花,一口咬在他肩上,牙关都是颤抖的:“唔……不要了……”
宣珏轻缓而不容置疑地道:“再来一次罢,殿下。可好?”
又或者是自兵变来她罕见地热情,勾得他心甘情愿沉沦其间。
沉沦里,宣珏温柔地拂开她汗水打shi散乱眉眼的发,看她似是难耐,放缓节奏,微不可闻地轻声道:“很多东西,本就是你的,殿下。就像那幅画一样。你不必如此。”
谢重姒应是没听见,难以自抑止地自喉间溢出哼yin,不堪忍受般紧握他的手,贴到脸边蹭了蹭。
乖顺极了。
包括之后数月,除却中秋时分因戚文澜起了些许争执,都平静“恩爱”地仿若新婚燕尔。
秋日的斜阳暖意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黄昏末了侵入骨髓的寒冷。
她肆无忌惮地坐在他怀中,眯着眼看外面渐暗天色,年少时般晃悠着腿,像是心血来chao,问道:“离玉,我想去骑马射猎。可以吗?”
宣珏沉默良久,终是缓缓笑道:“好啊。”
他环住谢重姒,俯下在她耳边轻道:“万事如你所愿。”
从震惊怀疑,到态度软和,再到温柔似水,她演得太好了。
他在戏台下做最忠贞不渝的看客,心甘情愿被她拉入戏中,登台这场荒谬绝lun折子戏,再上演一场仓促落幕的万籁归寂。
望都那日雪落无声。
很静。
梦境里,宣珏仿佛窥到没能亲眼目睹的身后事——没有多少动乱,戚文澜来的时机也被他算计得巧到毫厘,甫一入城,就控制住慌乱不定的各方势力。
戚文澜指挥亲军布置在猎场方圆,匆忙下马,喝问:“人呢?!请太医没有?!一群草包王八蛋,在这杵着找死吗?!”
没人敢说话。隔了很久,还是赵岚噗通一声跪地叩首:“戚将军,他二人都、都殁了啊!太医来过,无力回天……”
赵岚胆小,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白棠抱臂数步之外,冷眼睨向戚文澜,然后认命地单膝跪地,道:“主子交代,一切听您吩咐。望都派系军力卑职代管,改日托付给您。”
“呵。”戚文澜冷笑,不领情面,“滚开!”
宣珏冷眼旁观。
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往岁不过千秋大梦,叹岁月蹉跎,往事变迁,遗踪不可寻。
但他还是想看到结局。
文澜做事果断干脆,趁着驾崩之乱揪出剩余的叛逆之臣,全数抄斩。
用挑萝卜的眼神艰难抉择谢氏余脉,妄图矮子里拔将军,挑选出一人上位——最终对着这群歪瓜裂枣抚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