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脏啊,啧。
鱼玄机皱了下眉,干脆不去看沾满污物的囚服,那是那些嫉妒的婆娘们们一路上落井下石的结果。
管不住自家男人的腿,就别怪他们来找我啊。
可笑。
下了囚车,在监斩官的手势下,没了丢来的“暗器”,鱼玄机就把挡脸的袖子放下了。
想洗头,不知道地狱里有没有浴汤,条件可能不会这么好,热水也将就吧。
监斩官拉着铁链拽着她走,一不小心踉跄了几步,她也没在意。
也不知道那牛头马面的长个什么样子,对了,去阎王殿时要找个机会照照镜子,看看口脂有没有涂匀。
牢狱里没有梳子,就连脸上唯一的口脂都是贿赂牢头带回来的——为此支付了她母亲留下来的、带了十年的镯子。
母亲不会在意的,毕竟她死了也有个、多少年了?记不清了。
被满身横肉的侩子手压着跪下时,鱼玄机还在不合时宜的任思绪漂流。
长长的睫毛半掩着那双明丽动人的眸子,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甚至有些许没被躲开的污物沾到了脸颊。
脸上唯一的艳色在素白的对比下,艳得更烈了,像嚣张又招摇的野蔷薇。
台下的人抬头看着这个即将被斩首的女人,喧闹有一瞬间,又或是错觉,停滞了。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城外咸宜观里的鱼玄机,不负盛名。
监斩官咳了一声,开始念罪行书。
“罪妇鱼幼薇,现咸宜观观主鱼玄机,泼辣善妒、心狠手辣,因……”
行刑台下水泄不通,有男有女。女人们听的是全神贯注,脸上的表情或是讥笑讽刺,或是喜悦畅快;男人脸上可复杂多了。
东边李家二公子如丧考妣地看着她,旁人看了还以为要死的是他呢。
但也装的太假了,演给一个要死的人看也不上点心,还真是无语。
哦,这个人她记得,给咸宜观递了好几次拜帖,想邀请才华横溢的咸宜观观主一同游湖。
说是“游湖”,打的什么心思谁又不知道呢?
鱼玄机没答应他,理由也很简单。
瘦得像根杆子似的男人,她可挑了。
西边体型健硕、一人能杀十头猪的张屠夫满脸幸灾乐祸地笑。
这人就更恶心了,上回“流水桃笺”没抢过他人,气不过便就地打了起来,因群殴罪被衙门关了有十来天。
南边……
呵。
想她鱼玄机自诩才华横溢、“美名”远传,在男人的推杯换盏中周旋十余年,无人不与之交好。到最后,却连个真心来收尸的都没有。
他也没来。
也是,他都离京有五年了,回来干嘛呢。别回来最好,省的叫他看到我这副丑陋样子。
曾经最得意的学生如今臭名昭着,也会让他抬不起头的吧。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周围好安静啊。
监斩官应该是念完了罪行书,也不说话了。场下也没人说话,但表情里满是期待。
原是时辰未到,也快了吧。
落得这么个下场,她早就无所谓了。小绿那丫头联合外人陷害于我,却没想到真要了自己的性命。养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怪也怪不得,便怪自己吧。
这世间算是个留念的,也……只剩下他了吧。
太阳很烈,鱼玄机慵懒的垂着眼,明明是跪在邢台上,头顶悬着锋利可怖的断头刀,她却像是寻常倚在贵妃椅上怡然自得,身姿舒展,引得台下的男人们又起了点别的心思。
鱼玄机看的分明,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若是他的话,眼里绝不会这些肮脏污秽的欲望,他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又怎会被世俗情爱绊住。
自然,也不会接受我。
“时辰到——”
我啊,必然是要下地狱的,没别的选择。
台下开始骚动,侩子手缓缓走上前来,鱼玄机听着沉重的脚步声,闭上了眼。
二十多年来坏事做了蛮多,好事没做多少,但、也算做了吧。
听说阎王爷清算时能用做过的好事换些东西,那我便换你——
日光被刀锋斩断,雪白的刀背反射出疾奔而来的青色身影。
手起刀落,眼前的白光一闪而过,便被血色侵占。
那天中午太阳很烈,围观的人渐渐热得散去,街上恢复了往常喧嚣。
只是偶尔有孩童路过行刑台前,好奇地回头张望几眼。
那个满头白发、年过半百的男人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用麻布袋子装着、有块地方颜色还比别处深。
真是好生奇怪。
孩童转过头的瞬间,瞥见一滴雨打在了那块深色区域上。
也没下雨啊,他望了望天,走了。
?
未说出口的许愿,也不晓得能不能被阎王爷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