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叉腰问罪,亸髻惺忪,凶也似凶不起来,婉儿便借故撒一个娇,“是来瞧姐姐,要方子嘛才是顺便,再顺便提我们少爷传个话儿,他说‘谢谢大嫂,大嫂的疤若是没好,我这里有现成的膏子药,大嫂来取便是’。”
倾筐倒箧、摇首咂舌,又是句句在理,青莲亦没了奈何,说起小月,她倒噗嗤一笑,“我想起一件事儿,好笑得很,太夫人才没了那几日,满府里都是挂白结丧的,偏偏她,一入夜里就愈发穿得艳辣辣的一身儿,在院里逗弄她那条狗,整个一个春风得意。我看她八成是想着太夫人没了,她自个儿就能做了新夫人,简直是个不自量力!”
“姐姐说起她哪条狗,莫不是哪条肥哒哒的、整日淌口水哪条?偶尔听她唤起,叫什么名儿来着?”
一对柳眉倏展倏叠,一张脸忽笑忽愁,变换万千,也逃不出一双水波盈盈的杏眼,“况且如今已比以前轻松不少,姐姐将绮帐教得好,现在好多活计都叫她接了去,我没什么多的活计做,不过是顺手煎个茶、自个儿梳栊梳栊,这还算个事儿啊?我若对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宋知濯在家她们倒多一句话儿都不敢说,可宋知濯天天在外头忙公务,她们逮着空儿还不得来膈应我?你再看看小月,那是能惹得的?想想便罢了……。”
烹茶的器皿,“要我说,院子里这些丫鬟,你也该使唤起来,咱们从山上回来那一阵,我便听说为这事儿,少爷下令将她们都给打了板子。倒也是活该,懒懒散散的没个样子,你也不拿出个奶奶的款儿来训诫训诫!”
霎时,婉儿瘪下脸,又似一颗皱了皮儿的苹果,“我们少爷说红豆粥吃厌了,姐姐,你再写个方子给我吧。”
闻听此,婉儿大大方方推门而入,绕亭转户,入得里间,笑得两眼阖成一条缝,“姐姐,我来瞧瞧你。听说你从贼寇手里逃出来后,我原就想来瞧你的,哪知又赶上府里这件大事儿,倒给耽误了这些日子。你手上的伤可好全了没有?”
二人并头苦思,须臾后一对眼,同声沉吟,“诛……碧!”
“我可不敢呀,”明珠打着蒲扇摇头,晃得鬓边的僧帽花儿险些坠下,忙抬了天青色的小氅袖扶正,“我一日清清闲闲的还不好?倒要给自己找什么麻烦?她们不过是看在宋知濯的面上装作敬我几分,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我。我没财没势的,又是冲门子来的,把她们得罪了,还得日夜悬心她们背地里给我使什么绊子,何苦来呢?”
本应送来,又说去取,明珠思其深意,连声回绝,“我好了,谢你们少爷费心,回去同他说,他大哥在家时让他来坐坐。”
明珠一乐,果然到外间书案写了一个八宝粥的方子递给她,又佯作嗔怪,“原来你不是特意来瞧我的,是为了有事儿求我才来。唉…,我还当你是惦记我呢。”
丫鬟们退下,留下食香满室,明珠盛汤喝了小半碗竟觉得有些饱了,讪讪笑一笑,“大概是饿过了,现在居然有些吃不下,真是浪费。”
稍顷,二人瞠目结舌,连连惊叹。
抬眼望攀上院墙的蔷薇,繁花似锦,恍如一梦。
“你怕他做什么呢?”明珠斟一盏茶与她,又捧一把干果给她裙上兜着,“谢谢你来看我,我已经好了,连个疤都没留。你可好?你们少爷的胃病可好些?”
“嗯,”宋知濯搁下碗,给她夹了些鱼片,忙劝,“吃不下也得吃点儿,不然晚上可得饿醒。明儿我一定早些回来陪你吃饭。”
“还没呢,”明珠璨然笑起,唇角卷起杂沓的花香阵阵,“我想着等你回来一块儿吃呢,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送她出去,已近黄昏,丫鬟们来点了灯又散,满院只余轻微的晚风纡过长亭,静悄悄的花间开始闻得稀疏蛙鸣。明珠翕然感觉有些冷寂,大概是热闹之后独有的孤清。
又与青莲打过招呼后,青莲捉裙退去,她便捡了空椅坐下,乐呵呵的对着明珠,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我以为大少爷回来了呢,一时不敢进来。”
到底瀹茗两盏,交谈半晌后,又闻得吱呀一声儿,院门翕动,门上嵌一个苹果似的嘟嘟脸,探头探脑地往里头鬼祟张望。明珠遥遥临窗而瞧,展目一笑,原来是婉儿,她荡着天青色的袖口招手,“婉儿,大少爷还没归家呢,你快进来!”
少顷便见绮帐领着丫鬟摆饭,各色琳琅玉盘盛了爆炒田鸡、竹荪鲜汤、绣球乾贝、奶汁鱼片、山珍刺龙芽、随上荷叶卷等珍馐美馔,各人面前摆了葵口玛瑙碗,一副银镶象牙箸。
蔷薇零落的花瓣底下,正站着宋知濯,扎得紧紧的玄色袖口上绣着几片兰叶,良人如斯,是一块越沉越深的墨翠。待明珠无意望过来时,他立时惭愧一笑,“对不住啊小尼姑,我又回来得晚了。本来早就要回来的,临时司里有事儿又给绊住了。你吃过饭没有?”
蝉蟾桂影婆娑,沙沙地细声儿使明珠想起今日那身儿新作的
他几步跨上来,揽了她的腰,兜着压身在她额上一吻,又惯常地移到唇边,“那你饿坏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叫她们把饭端上来吧,我也有些饿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