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京都迎来了初雪。
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感到一丝凉意,晨起推窗,雪已经停了,梅花上浮着一层素白,几个宫人正在扫雪,沙沙作响,因为是竹制的扫帚,四君子就凑了两位。
谢棠来了兴致,准备到廊下赏雪,洗漱过后底下人已经准备妥当。一张铺着虎皮的胡床,烧着银丝炭的炉子,刚摘下来的几枝梅花供在只刻了三行长短句的棕黑色陶土瓶里,非常古朴雅静,桌上还有一壶烫得热热的琥珀浓。
这壶热酒最合她心意,谢棠刚斟了一杯在手上,就看见周洵从门里走出来。
他怀孕后懒怠得很,比她起得晚一些,身上披的大氅是北边来的贡品,一共只得两件,都在他那里。谢棠笑着朝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手喊他过来。
“大老远就闻见一股酒味……”周洵嘟囔,扶着腰缓步过来,地上有一点雪水,他信步绕过去,谢棠看着,竟然有一点胆战心惊,怕他滑倒,便道:“该叫人铺层毯子在外面。”
周洵道:“不被言官骂两句你心里难受是不是?”
谢棠哂笑:“骂就骂吧。”说话间周洵已经来到身旁,谢棠揽着他坐下,手搭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就感到孩子很用力地踹了一脚,周洵显得很淡定,这几个月他已经习惯了胎儿时不时动两下,谢棠倒是还有些新奇的样子——她毕竟忙,孩子又不在她的肚子里——就把酒杯放下来,专心致志地追逐着他肚子上由于小孩的踢腾而鼓出来的小包。
胎儿似乎因为这种互动而兴奋起来,精力十足地活动着,周洵身子重,经不住它这样闹腾,再加上被谢棠摸得有点痒,就拍了一下她的手说:“别闹了。”说完就懒洋洋地往她怀里靠。
“冷不冷,冷就回殿里,这时候得风寒可不是小事,连药都不能喝。”谢棠问他。
周洵低声说:“你抱着,不冷。”
谢棠“噗呲”一声笑起来,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坤君身上暖烘烘的,抱在怀里像抱了一个人形的暖炉,她于是说:“朕抱着你也不觉得冷。”
两人进行了一番没营养的对话后,谢棠突然惊呼:“光顾着说话,酒都要冷了。”
廊下侍立的宫人闻声急忙道:“奴婢再拿下去热一热?”
“不必,”谢棠笑着,温声对周洵说,“先起来好不好?”
周洵从她身上起来,目光落在酒盅上,他是很喜欢酒的,以前在战场上长途奔袭,常常是在夜晚,冷风一吹,就很需要一壶酒来暖身,战胜的时候,酒是最好的劳军物,战败的时候,美酒能振奋精神。
刘伶称酒德,所称良未多。
周洵嘴角一弯,歪在引枕上,用脚轻轻地去踢谢棠:“我也要喝。”
谢棠横他一眼:“你现在能不能喝酒自己不知道?给你备了甜汤,将就着喝吧。”
周洵很不高兴:“你喝琥珀浓,我喝甜汤?”
谢棠无奈:“祖宗,你要是没怀孕,你想喝酒,朕能把御窖都搬来给你,你现在是真不能喝。”
周洵胡搅蛮缠的本事见长:“不是你在这里勾着我,我能想喝酒?”
还成了她的错咯。
周洵把小腿架在她的腿上,左右晃了晃,笑得跟只狐狸似的:“你也不许喝。”
谢棠看着簌簌落下的雪花,冰晶映着晴日,光艳非常,便笑着叹道:“这样好的雪,没有酒来作陪,怎么能算是赏雪?”
周洵:“哦,那你就舍得让我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你喝?”
谢棠沉吟了一会,忽地一笑,命人把酒具都收起来,她这样笑的时候,往往没安什么好心,周洵正要细想,却被她从榻上拉起来一起看雪。
赏雪毕,谢棠往前朝去,周洵想着她那个笑,又想着天子对美酒的钟爱,觉得她不可能那么老实,于是带着侍从去了趟两仪殿,果然被里面的侍者告知,天子传了沈大将军等人进宫,现下正在太液池旁。
太液池占地宽广,谢棠平时也不喜欢前呼后拥的,所以他们君臣一行人本该不太好找,可是周洵离太液池还有数丈远的时候,就听见隐隐约约的笛箫合奏声,吹的仿佛是一首改编过的高山流水,听不真切,反而更多几分韵味。
循着声音走过去,渐渐听到天子正击碗而歌,唱得随性又慵懒,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几分醉意,沈大将军每一句没一句地信口唱和,英国公看着桌上的梅花出神,神情虽依旧冷肃,但嘴角的弧度却比常日柔软很多,其他几个官员看着资历浅,却也一派从容。观席间氛围,称得上君臣相得。
原来是在这里躲他呢。
周洵在心里冷笑,扶着腰远远地看着她。
谢棠一曲唱完,沈大将军首先鼓起掌来,又道宫中论雪景是华月殿最好,问她和皇后萧史秦妃鸾凤和鸣,怎么不和皇后一道赏雪,反倒想起他们来。
谢棠坐主位,这时候已经看见了周洵,但沈大将军等却没发现,她眼角堆着笑,明明是对沈大将军说话,但目光分明是递给周洵。
她抱怨说:“朕的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