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最是细心,断不会记错传讯人的言语。
这其中,怕是有人使诈。
灰蒙蒙的天际复又开始降起寒冷的细雨,那女使抬首望了下天,随即又对裴鸢恭敬道:“殿下,我们快些进宫罢,免得浇了您的华衣。”
“好。”
裴鸢淡声回罢,便悄悄地对绛云使了个眼色。
绛云会意后,便立即捂住了肚子,做出了一副腹痛的模样,亦长吁短叹了一声。
裴鸢见此,假意冷声问她:“你怎么了。”
绛云面色戚戚地回道:“奴…奴婢肚子疼。”
裴鸢故意装出了一副嫌恶的神情,当着杨皇后女使的面,又对绛云问道:“肚子疼?怎么搞的?”
跟在裴鸢身后的采莲见状,眼睫不禁颤了又颤。
她暗觉,自己的主子分明最是娇弱温软的,这番进宫,倒是流露出了罕见的威仪之态。
见杨皇后的女官已经摆出了一副看戏的嘴脸,裴鸢又对绛云假意斥道:“尽给本宫添麻烦。”
女官劝慰道:“殿下莫气,不如让我身后的宫婢引着这位女使去寻下人如厕的地方罢。”
裴鸢仔细地分辨着女官的语气,觉她应该是不识绛云身份的,却推拒道:“不必了,采莲,你带着她去。”
采莲答诺。
女官又看了看采莲的穿着,觉她应该是裴鸢从母家带到颍国的女使,所以自当是识得这未央宫的路的,便也没再往深想下去。
故而裴鸢只携着采萍,和另一个从颍国来的宫婢,穿过她熟悉的金马门,再到她幼时治学的石渠阁,再经行而过巍峨的长秋门,便到抵了她自小便常往的椒房殿。
可如今她的姑母裴俪姬,既是已经身为太后,便该住在桂宫了。
宫内的青石板地上洇着雨水,裴鸢曳地的裙摆亦被其浸shi,待她进了内殿后,便听传讯太监嗓音尖细道:“颍国王后到——”
裴鸢边听着他的声音,边提裙娉婷而入,却见椒房殿内装潢略变,但是整体的布局还是她少时熟悉的模样。
甫入正厅,裴鸢便渐渐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
却说代国国君年幼,所以他并未立后,这番来京的诸王内眷算上她,也只有四人。
其中有六安国的甄王后,她也是这几个女眷中,裴鸢唯一认识的人,因为甄王后同裴鸢的母亲班氏相熟,她们的年岁也相近。且六安国的国君是先帝的宗弟,为人敦厚踏实,也曾为大梁的江山立下过不小的功劳。
而定陶国的国君于前年丧妻,所以后位仍空悬着。
真定国来了位孙王后,她出身于当地的豪强孙氏一族,年岁刚过双十,裴鸢此前并未见过她。
东平国的国君也未立后,所以这番便来了个年轻貌美的戚夫人。
当然,位于下席的还有两个面善的年轻女子,裴鸢此前亦见过她们。
这二人从前是太子的良娣,而现下她们的身份也随着阏临的登基发生了改变,一个被封为了婕妤,另一个则被封为了昭仪。
裴鸢进殿后,在场的诸女俱都缄默地端详着她的相貌,只见她生的肤若凝脂,面如芙蕖,端的是副世间罕见的绝色之姿。
怨不得,这大梁朝最有权势的两个男子,曾险些为了她打起来。
裴鸢并未顾及这些女子稍显灼灼的目光,只恭敬地对着端坐于主位上的杨皇后施了一礼。
杨令宜依旧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模样,面容清丽,仪态端庄,亦有着独属于世家女的清傲和自衿,一看便是个不好接近的女子。
所以二人从前同在石渠阁治学时,也只是打过照面,从未攀谈过。
杨皇后得见裴鸢后,心中不免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涩意。
她没想到裴鸢在颍国的这半年时日,竟是出落得比从前更美丽动人了。
杨皇后掩饰着心中的异样,嗓音还算温和道:“裴王后到迟了,在场的诸王女眷也候了你多时。”
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她的这番话,大有挑拨她和其余女眷的意图。
裴鸢却见,除却那位年岁尚轻的戚夫人面色有些不豫,其余人的面色都未有任何变化。
阏临的两个妃嫔的面色,也很淡然。
裴鸢恭敬回道:“回娘娘,臣妾不知传令女使到底是谁,她告知我的时辰,分明是巳时三刻。”
杨皇后淡哂,矫饰道:“想必是你的女使听错了,颍国王后先落座罢。”
裴鸢没再同佯装大度的杨皇后辩驳,只面色淡淡地由着宫婢的指引,落座于她的席位上。
待她坐定后,却发觉,她坐的位置竟是下席。
按说凭颍国的国力和地位,和她的出身,她应当是坐在上席的。
可现下,她却要跟位份不如她的婕妤、昭仪还有那戚夫人同坐下席。
若仅凭这一点,还无法断定杨皇后是故意苛待她,那她的案上,没有任何的食物和酒水,就足以说明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