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醉时也安安静静的,靠在秦淮肩头,由他扶回房里。
上一回像这样承着这人身子的时候,还得是好多年前,他失去那个孩子那天。
那时候秦淮才知道,小顾妈妈也和他一样,会疼,会哭,会无望脱力。
这感觉实在不好,他曾有过多次体会。
顾晚被抬上救护车时,身下已渗出血来,虚到肤唇发白,还记得嘱托医生护士,“请帮忙照顾下我的孩子。”
那副可怜的失魂样子,和他母亲有些像。
女人在二楼阳台上割腕,流了一地血被儿子哭泣着晃了好久才醒起自己是他母亲,无论如何不该以这副可怖情状在他面前这样死去,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出了阳台,滚落进一层花园的矮灌木丛,任枝桠扎破气管,除了树叶扑簌,几乎没再有其他声音。
秦淮那时候不高,在矮凳上拼命踮脚也看不到什么,还只会哭。邻居习惯了这家常有的孩童哭声,都不当回事。
顾晚腹里那个孩子运气也不好,根本没机会来到人世间。
这样一对比,秦淮倒觉得自己那样的生活都不算什么了。
他很小就知道很多东西并不属于自己——这幢用来金屋藏娇的小别墅,他日渐疯魔的亲妈,过于逆来顺受的小顾妈妈...他们都从属于自己老爹,得由他发落安置。
都是因为他太弱小,才只能眼见着他亲爹把握住这么多人的命运却无能为力。
且他老爹似乎爱看他和顾晚“孤儿寡母”的凄惨样,既不安排其他家政看护,每次来了还要看着顾晚一脸不忍将他反锁在二楼房间,任他怎样哭喊拍打也不理会,反而更得趣地折腾顾晚。
他越不过那个阳台,也开不了这扇门。
有时候也会恨顾晚,明明是看着比他母亲要更坚韧有力些的男人,为什么也推不开他父亲的强迫和索取。
在他上了学,朦朦胧胧知道些小妈、私生子的概念后,每每看到顾晚,心里有气,总忍不住挑剔他做饭的手艺、甚至摆放东西的顺序等等等等。偶尔又去二楼阳台上张望,看着顾晚匆匆跑来将他拥住时露出的焦急慌张竟还有些报复似的得意。
他那时还老爱问顾晚,“你也会离开我吗?”
那人便抱紧他,贴过自己的面颊,一遍遍安抚,反复确证他们正相依相偎的境况,到最后又将胸ru袒露,仿佛真已将自己全部献出。他也总会因此得到宽慰,可想到那个曾经也这般温柔怀抱自己的母亲,最后不还是抛下自己一去不回,心下恨恨,对着那口软rou都不免多用了些力道。
顾晚对他这些莫名的发泄也总是一味接受,顺从到了他自己都有些不忍的地步。
直到那时经过漫长等待,才在安静病房又看见顾晚,他们都默契不提那个无辜生命,四目相对之间只有彼此,他伏进那人怀里,终于放弃无谓的偏执。
——他根本不恨顾晚,他明明就是很喜欢他,才怨他顺从于自己父亲,才不敢相信又期盼他能长久陪伴自己。
那之后顾晚在二楼阳台摆满了一排花草,家里才又有些鲜活生气。
他也不再攀着阳台朝下看了,比起想象失血坠痛的感觉,他更想知道的是,顾晚又做了什么好吃的,香气都能飘上二楼来了。
顾晚应该比那时沉些,因为烦心事少,气色都好了许多,只是秦淮也长大了,不再因此而觉得吃力,还暗暗希望这人不要太过拘谨,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多吃些才好。
房卡插入,套间客厅瞬时大亮,他们入了卧房,才终于重回幽静。
房间里隔音遮光都好,光窗帘都有厚厚三层。秦淮最怕这样封闭黑暗的场合,虽然有几年练习经历,离家住过公司宿舍,稍微得到些缓解,那也是对于熟悉的地方而言。如今行程紧张,常换住所,幸而有顾晚在身边才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眼下顾晚正昏沉沉醉着,秦淮也不去开灯,就借着方才还有客厅光亮时所记得的方位将人带上了床,替他脱了外套和鞋袜,平放进床上,手里把玩着从他颈间摘下来的工作证,也在他身侧静躺了一会儿。
席间光顾着看那人微醺迷茫的侧脸去了,他都没注意,顾晚吃饭时竟然都还戴着这个牌子,更不由得想笑他傻腔。当时自己央他来公司签署合同,这人还一直犹豫,说什么分内之事,差点都要在经纪人面前讲出实话,气得自己都想直接握着他的手去签,这人才不好意思地推开自己,郑重写下了名字。那时候那么不愿意,现在不还是最爱惜它。
秦淮老记得某次自己非要尾随他去相亲,就在邻座上一声不吭看他,一被问到工作和家庭情况,他只能支支吾吾说家政和离婚,为了掩饰慌乱,连他最不喜欢的黑咖啡都能快速抿下一大口,还要挤出微笑来应和。
现在好啦,他有份正经工作,渐渐融入了新环境,总算能光明正大同自己一处,也能坦然面对过去惨淡收场的婚姻,将那些过往都封存遗忘。他们都正奔向更好的未来。
这样想着,秦淮下意识又挨着顾晚靠靠。那人半梦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