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把红妆作武装。
临淄城,战火连绵三月。赵嫤的步子踏得极稳,一步步,走向城楼最高处。红裙浮动,似重重热血挥洒,金簪轻颤,点点流苏摇曳在髻尾。
她立于城墙之上,面容晕染于细雨流离中,只听得其声坚定:孤承前朝血脉,得明教扶持,驱蒙古鞑子,兴大明疆土。今日临淄受困,蒙将士们不弃,死守此城。故以命立誓,临淄一日未破,赵嫤绝不撤离。如违此誓,甘愿受尽世间苦楚,万劫加身。
须时言毕,慢说军中将士心怀激荡,仿若天公见怜,登时雨停风止,日出云霁。
立于赵嫤一侧的少年人微湿了眼角,他一身玄衣明冠,欲扶起她,终是收回手道:嫤妹何苦如此?保家卫国,本乃男儿职责。赵嫤含笑接过话头:皇兄错了,女儿爱国,不下男子。她睫羽起伏,如蝶翼带出眸眼水光盈盈:阿嫤待皇兄之心,更是赤诚如日月堪表,绝无二志。他眉峰几蹙,千言无语,皆化作一声喟叹:嫤妹是蓬莱瑶池造化的人物,我韩林儿何等有幸,能与你做成兄妹。
不待赵嫤应答,兵士已是呼喊连天,细听来,却是一句:对面挂免战牌了,不用打仗了!赵嫤心念一动,知晓计策已成,略放了心事。果不其然,传信兵带来了敌军将领的口信:暂且休战,准允于城外落英亭会面。
赵嫤满口应下,只不闻身侧韩林儿神色晦如烟海,如觉火焰焚胸,至五脏六腑。
红烛映出一豆光辉,菱花镜曳曳摇摇,映出美人影来。
她原是极合适穿红色的。红裙及地,如焰火般明丽簇动,银纱束腰,盈盈堪可一折。眉黛浅画,犹然欲蹙,眸眼微垂,似凄含伤。她对镜理了云鬓,正要赴那城外之盟。
门扉旋开,却见乌压压一片人潮,正是临淄分舵的明教子弟,亦是如今坚守城池的义军。领头的少年周身缟素,眉目染上些许清愁:嫤妹,连日以来,你为义军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已是足够了。扩廓帖木儿为人狡诈善谋,嫤妹身份尊贵,又何必只身赴险?
赵嫤径直走近他,却是手掌用力,便狠狠掴了他一记耳光。这一掌用力颇深,也不及韩林儿情动心伤之深,他是当真不明白,他对赵嫤关怀备至,也不能换她半点顾念么?赵嫤红裙翩跹,背光而立,面貌不显分明。她眸眼阖动,竟落下泪来:林儿哥哥,我我伤了你?她抚上他面颊红痕,似爱似怜,林儿哥哥,你怜惜我,又有谁来怜惜这临淄百姓呢?蒙古人多行暴虐,倘若一朝城破,城中百姓该如何保全。到了那时,我便是天字第一号的罪人了!
韩林儿原就敬她如神女仙娥一般,睹她星眸带泪,受她言语关怀,只恨不能永驻此刻才好,端无半点怨怪之心。他握住她双手,言语坚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愿护持嫤妹,也免去诸位担忧。义军教众本为韩林儿煽动,此刻见他主意周全,皆出言相劝。
赵嫤见天色愈暗,无意纠结此等细枝末节,兼具一个想头,索性应声下来。
两人并肩出了中门,赵嫤终下定决心:林儿哥哥,今朝不比往日。你且答应我,到了落英亭,便小心躲藏起来。无论见闻,若无我的吩咐,绝不许妄言妄动,可好?韩林儿到底年少,得了心上人软语温存,便将前事皆忘,笑意爽朗全无阴霾:嫤妹,我何时不曾听你吩咐了?
赵嫤掩口一笑,并不言语。韩林儿很好。他待她言听计从,自无二话。可作为韩山童之子,他的好便成了不好。江山美人,由来不能两全。
红炉照叶,青梅煮酒。
落英亭。亭中四面来风,赵嫤提壶斟了半盏酒浆,眉心若蹙,正是久候人未至。犹是初春,赵嫤独坐久了,难免生出几分寒意。为着驱寒,她不觉饮下大半盏,此时酒意上头,恰晕开一片醉靥绯红。醉眼望去,一骑扬尘而来,须臾已到了亭前。
那人着一身华紫织锦披风,下了马,脱下风帽,发丝未见凌乱。他立于原地,复解了披风,正是银甲白袍,意气风发。
赵嫤举杯谑笑,她是三月初的生辰,行年正满十六,恰到芳龄。旧年的青涩再不见踪影,天君偏爱的痕迹展露无遗。她眉眼轻挑,天边星月难就,朱唇轻启,人间桃花羞惭。夜色原是深沉,月光本来冷清,星光亦为黯淡,独她一人,即光亮了整片天地。说是妖精鬼魅,却沱颜如醉;道是九天仙姬,竟蛊惑人心。那音色经酒液浸润,也生了几许缠绵缱绻:师父,别久未见,近来可好?
原道,领命围剿叛军的敌军将领扩廓帖木儿,当今兵马大元帅之子,本就是王保保。
或许是战事焦灼,令他劳损不堪。或许是色令智昏、情命灵愚,他再不及顾虑周全,几步上前将她拥在怀中。她来历神秘,她离去无踪,她与明教叛军牵连不清。诸多疑点不能移他意志,万般犹豫不能夺他言行。属于久别重逢的爱侣的,原只该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怀抱。
赵嫤倚靠在他胸前,耳闻心脏起伏跳动,汲取着承自于他的温暖。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分明,这个人,这颗心,是为了她波澜壮阔、欲生欲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