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由热闹变回死寂,妇人没敢再造次,关好院门便丢下孩童走到一边。
慕凌俯身看着孩童趴在地上空洞的眼球,心底莫名生出一缕悲伤。
她伸手,轻轻穿过孩童额头抚了抚,正要说些什么,画面徒然变换。
再转场时,孩童已经长大些许,眉眼间隐隐露出几分倔强与戾意。
他仍居住在那个破落的宫墙里,每天做着粗重的活,吃最冷的饭,甚至有时连馒头都吃不饱。
没有人来看过他活着与否,除了偶尔过来奚弄取乐的皇子公主,变着法子磋磨他的奴仆下人,宫墙里时常被冷清覆盖,沉寂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孩童间的恶意往往是最直接的,他们时常带着毫不掩饰的粗俗恶语肆意嘲笑,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狼狈悲惨的样子取乐。
慕凌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在这样对待下一点一点变得Yin沉怨恨,变得越来越像前世那个戾恶寡言的池郁。
她心腔蓦然紧攥。
“池郁,别忍着了,快跑啊!”
她无数次心痛难忍地呐喊,想要带着他逃离这里,可宫墙深重,外面更有着层层禁制,别说她现在碰不到他,即便找到机会,以他的年纪也根本没办法躲过那些侍卫逃走。
慕凌愤怒却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断在泥泞里挣扎成长,直到那一天到来。
“那个孽种别留着了,一并处理!”
“是!”
殿堂之下,几名侍卫头领默然接旨,等他们接连出来,交接者中竟出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坚毅身影。
那人身穿龙卫软甲,手持赤色长刀,眉头紧锁地听着头领说了几句,随后点点头,大步迈向后宫。
不多时,一道软软糯糯的身影飞扑过来抱住他,“爹爹!”
“……”
慕凌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身体颤抖不敢置信。
那是她逝去的爹爹,她曾以为再也没机会见面,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凌儿怎么哭鼻子了?”
那人抱着幼年的她,宠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而后朝侧边站着的男童垂首行礼,抱着她逐渐走远。
“爹!别走……”
慕凌红着眼眶眷恋地追着那道身影想要再多看几眼,可无形牵扯之力禁锢着她不让移动,再转场,她看到那个衣着破旧的男童沉默着回到破落宫墙内。
这一天开始,宫内局势彻底变换。
男童逃了,被生身母亲裹带着逃出冷宫,得到生机之际却又被她狠狠推落深渊!
慕凌心神猛然被攥紧,胸腔跳动得几乎要跃出体外。
她紧紧跟着他,看着他由死还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艰难躲到山洞,被帝族追杀,被父亲怜悯放开,再到偷偷拖着伤体一瘸一拐地躲在暗处窥视她的身影。
原来那时候开始,他已经开始暗自关注着她,不时从魔渊跑到院顶。
而她受委屈时收到的每一个小东西,被责打时莫名出现的每一簇疗伤草药,都是那个人暗暗留下的痕迹。
可笑她还曾以为这是堂姐言不由衷的关心,为此受了委屈也尝试着相信对方不曾怀疑。
她怎能想到,这背后是有人十年如一日在默默关注着她,从未显露身形要求回报。
“池郁,你怎么这么傻……”
慕凌心疼得像密密麻麻扎过针尖。
她看着自个受人蒙蔽最后走投无路坠入深渊,却被他小心翼翼捡回去,眼泪一颗跟着一颗不断往下掉。
她总以为欠他够多的了,可在不经意的地方,原来他已经悄然付出过,最后却被她恐惧怨恨挣扎着逃离。
她真傻,真的。
第106章
池郁第一次见到慕凌,是在一次宮宴上。
那时的他一身水渍,被人像死狗一样从湖里拽出来扔到岸边。
“啧,这就瘫了,真没意思!”
“别搞了,再搞出人命了!”
“走走走。”
那些人捉弄完他之后大摇大摆远去。
池郁躺在草丛边,浑身感觉一阵一阵地发冷,却僵硬地没法动弹一下。
昏暗里,杯酒交觥的声音模糊传来。
人们满颜欢笑,尽情游走在纸醉金迷的奢豪间,谁也没注意到,遥远的园林暗角这一头,有人正独自躺在水湖边,死鱼一样等着黑夜来临。
大概就算有人注意,也不会管他的死活吧。
池郁自嘲地想着。
这时,一道Yin影忽然横在上方。
“咯咯,躲猫猫……”
藕臂似的小手猝不及防撑着他的身体趴了下来。
来人学着他的姿势,玉团似的身子侧趴着缩在草丛里,大眼睛滴溜溜地上下看。
等发现他身体冰凉僵硬地像块石头,团子缩回胖手呼呼被冻到的手心,又凑过来呼呼他的脸,“咯咯,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