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出了帐子,瞧见她的小白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神,夜色已经完全落了下来,他坐在没点灯的地方,很容易让人忽略掉角落的那一抹月白。
沈宁并不知道燕乐的帐子在哪儿,无处可去,只能坐在角落里等她,他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头发里还沾了些砂砾。少爷坐在那儿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燕乐歪着头看了会儿那落魄公子,随后上前抬腿踢了踢他,示意他起身跟上自己。
沈宁见此,也没甚表示,只扶着旁边的锄头艰难地站了起来,将将站稳,前方走出去的燕乐却突然去而复返,抬手重重推了那少爷一把,沈宁的身子着实已经经不住这一推,直接向后仰着摔到地上,全身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嘶嘶地吸着冷气,居高临下的燕乐紧接着甩了他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
沈宁被打的偏过头去,几乎要啐出一口血。
“少帮主,这玩意儿惹你生气了?”
左前方的帐子后显出几个人影,是几个搬着柴垛的马贼,这群人瞧见燕乐给了那肉票一巴掌,都上前来谄媚着:“少帮主,不脏了您的手,让我们兄弟几个来扇烂这兔崽子的小脸!”
嘴里说着就要上前行凶,沈宁方才还能忍下燕乐的巴掌,若是现在被这几个身材壮硕的马贼扇上几下,那是绝对撑不住的。
他控制不住往后退去,却不知其中一个贼人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少爷撞到那人帮着毛皮套的腿上,左肩的红肿顿时传来尖锐的刺痛,他连忙向前探去,松垮的衣服顺势松开半截,几个正准备动手的马贼突然看见沈宁肩上残红的烙印,举起来的巴掌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赶紧收了回去。
帮里不成文的规矩,燕大王给少帮主烙了印的东西通通动不得,哪怕少帮主默允了外人对自己的东西示好或施暴,传到燕大王耳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几个马贼本想来少帮主面前讨几个好,少帮主对自己满意了,燕大王那就更是满意,不想差点“好”心办坏事,后背都快吓出一身冷汗,几人再不敢造次,只道着歉弓着身,抱着那堆柴垛赶紧跑远了。
燕乐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她看着那几个马贼跑远了,转身对着已经站起来的沈宁道:“走吧。”
沈宁何曾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得来的狗套免于一死,心里满是悲愤,他短促地喘着气,却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燕乐的帐子比之燕风的帐子要小一圈,是她自己要求的,太大的帐子住起来夜里不够暖和。四处的摆设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华丽的琐碎装饰多了许多,还有更多的不同样式的衣服堆在各个角落,沈宁甚至看见几件鹅黄的轻薄纱裙,想来是燕风外出的时候给女子带回来的礼物。
燕乐进了帐子点起盏灯,昏暗的帐子登时露出些暖光,女贼半卧不卧地坐进躺椅,长舒了一口气,她倚在靠背上,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沈宁。
“你这瓷娃娃,才只是扇了你一巴掌,怎么腮帮子就肿起来了?”
沈宁听这话只觉得心里硌得慌,不知如何答话,又怕那女贼的淫威,只能垂着头把脸憋了个通红,燕乐看在眼里只觉有趣,乐得与他多说话:“刚才给你一巴掌,也是做给那些家伙看的,让他们传些闲话,等明日进了我阿兄耳朵里,便知我对你有多差。”
沈宁听在耳里不觉惊讶,只是...她为何要与燕风做戏?沈宁思来想去,只隐隐想到一点,却又觉得不太可信,他见女贼神色还算平和,便开口问:“你...为何要这么如此欺瞒你阿兄?”
燕乐听闻短促地笑了一声,她拿起桌上的苹果——大漠水源紧缺,更别提苹果这类果实,燕乐帐里却常年备着,可见燕风对其的上心——女子三两步来到沈宁面前,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地问道:“沈公子猜猜?”
沈宁犹豫了片刻,道:“或许他与你并非血缘至亲,他当年为夺寨主之位,使出不义手段期瞒与你,如今猜测你已知晓当年之事,怕你假借俘虏肉票之名与附近其他的马帮串通,如此才虚以关心为由在你身边安插眼线,你的人也通通打上烙印,昭告于人,防止你在寨内与他人暗通款曲,而你为了掩人耳目,不惜装作他不谙世事的小妹,在寨中韬光养晦,犹如越王,多年吞食苦胆。”
沈宁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他想的是,若这女贼真欲与他阿兄兵戈相向,那自己便可与她做个交易,沈家虽在江南,名号却大,银子更是不缺,若是能说动她,自己便有回家的希望,管她听完会不会给自己一巴掌呢。
结果燕乐却没发怒,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大笑着,简直没完没了,沈宁在如此嘲笑意味的笑声里逐渐有些窘迫,不知自己到底哪句话说得不像样。
待到燕乐终于笑够了,这才用正眼瞧上沈宁,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们这些读书人每天学的都是这些屁话。”
“你!”
多年学识被如此粗俗的女贼耻笑,少爷到底年轻,不够能忍,乖顺的脸上显出些憎恶。燕乐自不是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