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紫阳最近又开辟了一块新道场,管重烟刚回到茅山,便被他捉去布置法阵。
闲谈之际,段紫阳道:师弟,你的功德快满了罢。
管重烟含糊地嗯了一声,段紫阳惆怅道:唉,你去了天界,以后谁来帮我弄法阵呢。顿了顿,又道:你收的那名女子,打算如何处置?要不要师兄代为照看?
管重烟蹙眉道:不劳师兄费心,我自有安排。
段紫阳看看他,笑道:每次提到她,你就这个样儿。何必呢,男欢女爱,阴阳交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寻常男欢女爱,自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他和谢云衣,开始于一场令他羞耻的荒诞交合,之后种种都成了说不得的隐秘。
他不是没有勇气开诚布公,面对曾经被她戏弄的自己,只是要她先拿出足够的诚意。
这日法阵布置完毕,管重烟便来到灵州,披着夜色落在庭院中。
谢云衣才刚睡下,听见动静,惊慌失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便下床死死抵住门,不让他进来。
管重烟推门不动,感觉她在抵着门,心中奇怪,不明白她又闹的哪一出。
思思,是我。
道长你你走罢,奴奴来了月事,不方便伺候你。谢云衣磕磕巴巴,好不容易编出个理由。
管重烟无语,她一个蜃妖,哪来的月事,肯定是有别的缘故,面上笑道:没关系,我就看看你。
谢云衣紧张道:奴奴还生了麻子,大夫说要过十余日才能好,看不得!你走罢,等奴好了,你再来。
管重烟听她一会儿一个理由,执意不肯相见,愈发奇怪,想了想,道:好罢,那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说罢,真个化风而去。
谢云衣舒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才松开门板,回床上躺着。
半梦半醒间,一缕幽幽檀香散入鼻中,谢云衣一个激灵睁开眼,就见管重烟立在床畔,也不知何时潜进来的,急忙拉过被子捂住脸。
屋里一片漆黑,管重烟并未看清她的模样,在床边坐下,掀开被子一角,隔着裤子摸了摸她腿心,道:不是说来月事了么?为何骗我?
谢云衣躲在被子里闷声道:你走罢,奴不能见你。
到底怎么了?感觉不像闹着玩的,管重烟有些担心,伸手欲拉下被子,她死死攥着不让他得逞。
别看,求你了。她声音发颤,急得快要哭了。
管重烟怔了怔,松开手,柔声道:思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哪怕就是变成妖怪,我都不在意的。
谢云衣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竟有股冲动说出真相。然而男人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呢?
斟酌一番,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委委屈屈道:昨日有个妖女找上门来,凶神恶煞说奴不该勾引道长,迫奴服下毒药,毁了奴的容貌。言罢,嘤嘤哭将起来。
管重烟稀罕极了,心道自己仇家是不少,也不乏女子,但是哪个有这么大的本事,迫她服下毒药?
便问道:她长什么模样?
谢云衣想想自己最讨厌的女子模样,道:丹凤眼,柳叶眉,削肩膀儿,水蛇腰,妖里妖气的,一脸淫妇样儿,对了,她说她叫画眉。
管重烟听她这描述,便想到上回抢参宿剑的女子。他后来查过那对男女的身份,确定就是归万思的儿女。早先便担心他们来报复谢云衣,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谢云衣隐居此处,本该十分安全,一定是与箫韶的比试暴露了行踪。
他深悔自己大意,没有护送她回来,叫她吃了亏。自责之下,隔着被子轻轻抚摸她,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思思,没关系的,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谢云衣道:奴现在很丑,你看了就不喜欢了。
管重烟抿了抿唇,道:思思,我是修炼之人,活了三百多年,见过红颜化枯骨,朱阁变荒场。绝代佳人在我眼中也只是一具皮囊。或许当初遇见你,我是被你的容貌吸引,可是相处至今,这些早已不重要了。你明白么?
谢云衣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这世间不在意容貌的男子何其之少,怎么偏偏就叫她给碰上?
她所扮演的冯思思,手无缚鸡之力,胸无文墨半点,除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然而无论信与不信,这番话都叫她心动,攥着被子的手不觉松了。
管重烟点起一盏油灯,放在床头,缓缓拉下被子,融融灯光照亮她的脸,以及盛满双眸的紧张忐忑。
与他目光相对的一瞬间,谢云衣便开始后悔,悔不该信他的甜言蜜语,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阿姐说过,男人的话不可信,再深的情也经不住考验。
她生怕遭到他的厌弃,这种怕出乎意料的强烈,她想从他眼前消失。
管重烟以为会看见一张不堪入目的脸,他做了充足的准备,却只见美人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