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 Les vacances à Rome
地中海的深秋是从冰凉的雨滴开始的。台伯河岸的石松依旧苍翠,掩映着桥头的灰黄古堡,城墙上矗立的大天使羽翼残破,在雨中温柔地凝望着这座城市。
罗马是一座永恒之城,残垣是她的月桂冠,喷泉是她的六弦琴。
小提琴声悠扬地响了起来,如泣如诉,拉琴的艺人对一个孩子微笑,感谢他放在帽子里的五欧元。
爸,他中间跳了一段谱子。小男孩儿扯了扯男人的衣服,悄悄说。
男人嗯了声,身后又钻出一个扎羊角辫的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手上还捧着一盒没吃完的提拉米苏,你不要在公共场合讲人家嘛,妈妈说这不礼貌。
我说中文,他们又听不懂
几个在圣天使堡下拍抖音的中国大妈听见了,本想打趣几句,但一看这对兄妹俩,长得可太漂亮了!还有这当爸的,穿着件米色长风衣,系着条格子羊毛围巾,拖着个黑拉杆箱,活脱脱从雜志封面走下来的男模,看得人相机发痒。
不好意思,不能拍。男人示意两个孩子快走。
陆星舟牵着他妹妹,从一帮观众中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很享受大妈们喜爱的目光,咧开嘴露出两粒小虎牙,就差跟大伙儿介绍:这是我妹,七岁了,这是我爸,奔四了。
陆星舟,别磨磨蹭蹭的,你妈快下班了。
沈铨看这小家伙又要人来疯,眉头一皱,菜单确定了吗?等会儿接了你妈就去吃饭,到餐厅最起码七点半了,你妈又没像你们一样吃那么多零食,还要让她等?
哎呀,我订好了!你都说三遍了。陆星舟嘟嘟囔囔,你怎么越来越像钟伯伯了,忒操心
沈铨把手机给儿子,陆星舟叹了口气,拨餐厅号码,用意大利语跟服务生讲了几句,女服务生被他甜甜软软的声音哄得咯咯直笑。挂机之后,他聳聳肩,得,烤大虾没了,换罗勒炖鱿鱼吧,给咱们打八折。
沈铨问:我的虾没了?
陆星舟很无奈,你将就吃鱿鱼吧,不就是个虾嘛,我下次照B站视频给你做。过节顾客多,人家也不能保证不缺货对不对?我请客,你就不要有那么多意见了,又没饿着你。好了,现在我们往东走,走到法院过桥,再经过拿破仑博物馆,在zanardelli上车,81路和628都行,下一班车是8分钟后,抓紧时间。
沈霁阳对她哥的一系列操作佩服得五体投地,哇,那快走吧!爸爸你说过这次出门要听哥哥话的,我的披萨里也有虾子,等会儿把虾都给你嘛。
沈铨很满意,哥哥带路,妹妹跟着我。
三个人大步走在翁贝托桥上,行李箱拖得呼呼生风,刚过站旁的大酒店,就看见一辆81路开了过去。
啊啊,快快快!陆星舟跟火箭一样蹿了出去,早把他爸不要追公交的教诲抛到九霄云外。
别跑!沈铨心一紧,生怕他摔跤,可陆星舟一跑,沈霁阳也跟着跑,两个小东西都在跑,他只好跟在后面撒腿狂奔,奈何箱子太重,俩孩子都随着人流挤上车了,他才跑到公交站。
刚要发火,却见陆星舟站在刷卡器前,笑眯眯地跟司机大叔说:我爸来了,耽误您时间啦,这是他的通行卡,我给他刷。
沈霁阳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乖乖跟司机说谢谢。司机给了小美女一颗糖,对沈铨竖了个大拇指。
沈铨咳了一声,以后不要跑,错过车就等下一班。
他有时候总觉得被孩子耍,真是年纪大了。
公交开到马西莫赛马场,联合国粮农组织(FAO)总部的大楼近在眼前。这是一栋建在主城区的大楼,附近十分繁华,离圣巴尔比娜圣殿、卡拉卡拉浴场等景点都不遠。
陆冉已经在FAO秘书处下属的经济与社会发展部门工作了一年多,房子租在北面的西班牙广场,因为钥匙只有一副,房东也出国度假了,所以只能叫沈铨带儿子女儿先来单位,一起吃完晚饭再回家。
后天是万圣节,本想着早点下班去和家属团聚,不料领导下午四点才给她发文件,这一弄就是三个小时,头晕眼花的。不过干完这桩活儿,就是她的假期了。
联合国员工每月有2.5天的年假,从去年八月攒到现在,一共30多天,足够夫妻俩在欧洲逍遥一趟陆星舟和沈霁阳来意大利玩几天,就得回S国,他们学校万圣节假可没那么长,放完了还得考试呢。
陆冉和同事撑伞走出大楼,遠遠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松树下,橘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他的长款风衣上,昏暗的背景顿时变得耀眼。
细雨蒙蒙,沾湿衣角,她从同事的伞下跑出去,细高跟在台阶上哒哒哒敲出一首欢乐颂,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啊飘,终于飘进了久违的温暖怀抱。
沈铨把她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雨水从伞沿滴到脸上,纯黑的瞳仁被水汽一润,笑意如星辉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