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德突然嘶哑地低笑出声。他看着自己一身的黑色孝服,又回想这段时间与卜然相处的种种,胸中那股荒谬的笑意越来越浓烈,甚至让他扶着桌子弯着腰,笑得无法停下,眼泪都挤了出来。
霍少德无声地笑,喂小孩嘬口汤,全程伺候着卜然吃饱喝足,就撂了碗筷。
托下来,珍而重之地提回房。
在刚遇到卜然的时候,他不可能答应攀达的条件——凭什么他的家人已经死了,杀人犯却能要求多苟活半个月?
方才钟秦给他打电话,甚至亲自来找他,他原本都是不想见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还是霍少德追问。
卜然思忖半晌,低沉开口:“霍达来找我,求我为他提供最长半个月的藏身之处,以及最基础的医疗照顾。他向我保证最多半个月,我就可以把他交出去。”
笑够了,霍少德决定去找卜然当面对质,卜然坐在床头静静地听完霍少德的疑问,点点头,承认得干脆利落,甚至没有解释的打算。
“那现在你会提前交出来吗。”霍少德立刻追问。
霍少德把卜然扛到了玻璃暖亭里,摆了一桌年夜饭,还有一盘包子。
“他说,在江家夫妇意外去世的时候,江名仁还太年轻站不稳脚跟,是他有心挡了害,差点牺牲双眼才救了江名仁一命。可这次江名仁居然不保他,说保不住他……所以他来找我,要我替江名仁报恩,不然就在死之前绝对会带走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遛鸟,叫溜人也未尝不可。
可今天,又不请自来地说服他相信另一个消息。
卜然一边听着春晚广播,一边就着霍少德的手吃包子。霍少德给他报了遍菜名,让他想吃哪个说出来,霍少德亲自喂给他。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跟我讲明白。”霍少德说出口,就知道自己问得没有意义。
“你是学什么的,脑袋这么灵光。”霍少德喂着喂着就开始偷懒,最初用筷子夹一小口再换个菜,现在直接?一勺,就着撕开的包子塞卜然嘴里,看着小孩鼓着腮帮子嚼来嚼去。
霍少德拿了一块,准备直接塞卜然嘴里,可小孩摇摇头,说吃不下了。每每卜然都跟吃猫食似的,要饭的气势足,实际每次吃两口就饱了。
半个月……霍少德算了算时间,过完年没几天,卜然就会交出攀达赎自己,所以一直以来才这么有恃无恐……却又总在被强暴的时候哭得莫名委屈。
霍少德将剩下的半截烟一口气吸到了底。他想跟卜然说,不要怕他,但是烟气在肺里绕了三遭,无声无息地飘了出去,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拿掉烟头,告诉小孩:“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不会动你,那些事等过完年再说。”
“可能……不会。”卜然快纠结死了,他的身体提起了十二分戒备,时刻防范着霍少德靠近,恨不得就地缩成一团空气。
“因为他快死了。”卜然蜷了蜷膝盖,身形似乎更单薄了:“攀达前脚从江名仁那里出来,后脚就被你炸没了双腿,也炸伤了肺,最多能撑半个月。”
“小少爷,尝尝刚做的梅花糕。”来服务餐桌的管家见霍少德一筷未动,把点心盘子端到人眼皮子底下双手举着。这些可都是小少爷一直爱吃的,厨娘抹着眼泪做了一下午。
那只大掌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把他的头揉得晃来晃去。
一个他不想相信的消息。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吓得他轻声叫了一下。
“我也不可能开口要求你等半个月,你是受害者。”卜然低着头,眼罩后的双目其实已经害怕得紧紧闭了起来:“你本来,就有权利让我把人交出来,是我在中间碍事……”
卜然哪里敢呀,他觉得自己欠着霍家的。自从眼睛被遮住后,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他几乎每天都能闻到霍少德身上浓烈的焚香味。而对于霍少德对他做的那些事,他是恨的,讨厌的,他没有高尚到可以任由别人伤害自己,即便那个人是受害者。可是,如果站在霍少德的立场,他却说不出来这个男人哪里错了……
这人像影子似的,阴阴沉沉,某天突如其来地出现,告诉了他卜然的存在,却不索要任何好处。然后,在帮他拿到DNA样本后,又莫名其妙地提出一刀两断,不再联系。
梅花糕并不甜,酥皮入
与第一天见面相比,卜然瘦了。察觉到此的男人开始使劲喂肉。
霍少德斜靠在床尾,点了支烟,用力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在一团刺眼的烟雾中看向床上的人:“你拿什么肯定这半个月里他不会逃走,会乖乖地被你交?”
他简直敬佩卜然,五体投地。
他笑自己像个傻子,自以为能呼风唤雨,却被一个小孩耍得团团转。
“唔,唔,你。”物理。
说到底,卜然是在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假如换做他处在卜然当时的情境下,被一个陌生人威胁,他会选择自己直接杀掉濒死的攀达,送他早走一程。可卜然,一直都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