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我清醒得早,以死相逼……不然我可就被锁进了侯门深闺不问世事,我再也喝不到子舒兄的苦茶了。”
胡青唉声叹气半晌,却未听到吴清宁的回应,抬头望去,那主人席的吴侍郎——他的子舒兄正以袖掩嘴,眼角带笑地不看他,看地砖。
“真不知道她看上我这五大三粗的游侠什么了?”胡青故意大声叹气,而吴清宁也终于憋不住笑出声。
面皮薄的吴侍郎干咳几声,转过泛红霞的面颊但仍在劝解:“苦茶有益身心。”他从来奈何不了胡长庚这等人物。
胡青放松下身形,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子舒,你可想知道这些日子我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
吴清宁想板起脸,奈何自己的身体微微前倾,见隐瞒不下自己的好奇心便开口:“我这有瓶好酒,院中你栽的花也开了,不妨随我去亭中赏花饮酒?”
胡青抚掌大笑:“知我者,子舒也。”
游侠诗人胡青回到长安的消息不胫而走。长安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生机勃勃的长安,虽然不因为胡青增添什么,但亦不因为胡青减少了什么。
同僚见到吴清宁都不免问一句:吴侍郎何事如此高兴。
吴清宁回了其他恭敬不失礼节的话语。今日他的书案上压了一本最新刊印的《长安游侠传》新篇《青柳缘》,他略读后便打算以此调侃那游侠诗人胡青,想必必是十分好看、有趣的场面。
只是经历了“青柳缘”的胡青似乎淡了科举的念头,整日和他那些朋友醉酒吟诗,郊游踏青。
府上的小丫鬟也不由感叹不见自家主人心心念的胡青送拜帖前来拜访。也对,这胡青想来,还不是仗着主人的容忍和纵容。有次半夜喝醉从墙头掉入了府里,惊动了府上的一干侍卫,吴侍郎还当小事还当胡青为贵客给了一间客房安置。
吴清宁颇有些恼怒和头疼友人胡青的放荡不羁。他本是恪守礼教的人,因此有时也疑惑自己是如何与这游侠诗人成为了朋友、知心人——大概是昔日驿站时,狐鸣哀哀,亦不知缘从何起,一往而情深。
八年后,昔年的侍郎吴清宁成了辅佐幼帝的右相,而胡青也因其诗词才力名气得了被御笔钦赐的一个闲官。
得了官职的胡青仍旧不忿,不改其散漫、随性,在诗词里痛骂长安的望族名贵,被贬又被迁,出入长安几回不改他的性子。而当有人告到吴丞相处时,对方慢悠悠地拿出胡青痛骂他的诗词,一言不发。
他人看权倾天下的吴丞相不把这胡青当一回事,那么其他人也只好将他看作一个笑话。虽说气也不能这么憋着,但打听过的人都知道这胡青与吴丞相的“因缘际会”,而等那嚣张的胡青踩过吴丞相的底线,届时不都不用他们出手……
吴清宁知道他辅佐幼帝必然会招致闲言碎语,但胡青的诗词仍旧是伤了他,长庚难道不懂吗?
坐于花园亭中的吴清宁默默地注视着胡青种下的花,回想起驿站时与他共枕而眠的胡青,年轻的他们不仅交谈诗词、国事,还曾耳鬓厮磨,情意绵绵。
“子舒乃辅国之士也。”
即使是黑夜中,吴清宁也感受到了胡青诚挚的眼神和他们十指相扣间的炽热温度。
事到如今,两人的生疏是因为地位悬殊、人生境遇么?
吴清宁慢慢阖上眼,模糊间听得胡青的呼唤,睁眼环顾,繁花似锦的园中只有他一人。
隔了几天,便听到府中丫鬟闲聊:前几日那胡青与伴租船游湖,想在穿上耍剑结果不慎落水,着了风寒。他的朋友们花钱找了大夫,但是现在仍烧得厉害。
吴清宁浑浑噩噩回到书房,正巧书架上那本露出了一角的《长安游侠传<青柳缘>》,他将书整齐放好,坐在书案之后良久未动。
那胡青自从落水烧糊涂后,昔日的好友尽散。门可罗雀,院生芒草,仅有一老翁照料他日常起居。
吴清宁下朝之后曾让马车经过胡青的居所,却也仅仅是经过瞥了眼那荒凉小院的漆迹斑驳的大门。
这仿佛是一场比量谁更加耐不住苦闷的比赛。
吴清宁趁着休沐着便服敲响了那小院的大门。
老翁启门而看,见是那位自主人落魄后慷慨接济又隐去姓名的男人便有礼地迎入院中。院中杂草无人修理,树上果实腐烂在砖瓦上,养尊处优的丞相吴清宁一时无语,便无视了这些扰人心神的事物,跟着老翁直径朝胡青的房间走去。
未见人,先闻其声。
胡青状似疯癫的笑声感染性地牵动吴清宁的嘴角,但后者极快地隐下这不合适的笑容。
老翁识趣地退下,吴清宁轻松地推开胡青的房门,只见散落一地的诗词纸稿中,墨水从桌沿淌落、凝滞,单衣凌乱、头发蓬乱的男人席地而坐,拿着纸稿大笑。
吴清宁心中绷紧的弦却松下,恭敬地作揖:“胡兄,别来无恙?”
胡青眼眸明亮,毫无疯癫、糊涂的痕迹,但又是一番狂人的姿态:“子舒,我可把你盼来了!”
吴清宁早已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