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单身的方洲酸溜溜移开视线，但忘记捂住耳朵，被迫听见响亮的接吻声。
从灵堂到庭院大门还有一段路要走，钟翊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在室外最后一级台阶被楚
方洲松了口气，接过杯子猛喝了几口水。
“……回来了就好。”方洲半天憋出一句话。
“对不起。”他慢慢松手，失落地低下头，不知道在为哪件事道歉。
他的姗姗来迟引起了亲属们的窃窃私语，或鄙夷或畏惧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但钟翊想的是，应该吃个晚饭再过来，他有点饿了。
也许终归是血浓于水，也许是楚彦廷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怜，钟翊想到舒辞失去母亲后的那段日子，想到草丛里孤零零的幼猫，忽然没办法干脆利落地离开。他缓慢地抬起手，揉了揉楚彦廷的脑袋。
留下来可能会更好，但钟翊饿得胃痛，实在没力气继续干坐着。没等楚彦廷反应过来，他就走了。
他们顿时手忙脚乱地处理，像一对新手父母。钟翊相对沉稳一些，看样子经历过不少次。
钟舒宁小朋友尿了。
舒辞羞愧地低下头，把小猫放回窝里，去给方洲倒水。
方洲站在门口向钟翊转述了接下来几日的流程。今晚要守灵，后天早上九点出殡，晚上宣读遗嘱。亲属都已经到了灵堂，就差钟翊了。
“停药以后，应该就能好了。”钟翊心情复杂地延续话题。
“不走了。”
“……舒辞？”方洲注意到楼上的动静，脸上勉强摆出来的严肃顿时变为很夸张的诧异。
“我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吃。”钟翊神色如常地上楼，亲了舒辞一口，然后进房间换衣服，留下舒辞和方洲面面相觑。
楚岩峰死了。
不管怎么样，舒辞能回来就好。方洲终于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怕钟翊哪天又不想活下去了。
钟翊生病后，工作的重担就落到他肩上，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还得时刻注意钟翊的状况。最近好不容易空闲了点，今天他一口气睡到下午，醒来发现手机被打爆了。楚岩峰早上就没了，楚家人没一个能联系上钟翊，只能通知方洲转达。
灵堂里弥漫的烟味和花香让钟翊感到很不适，道士们忽大忽小的诵经声有些烦人。钟翊没有点香跪拜，也没有凑近灵枢看一眼楚岩峰的遗体，径直走到楚彦廷身旁的空位坐下。
钟翊没有回答，平静地接过西装，叫方洲进来等，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等会儿只是要去参加一个很普通的活动。
钟翊没有搭话，看了眼司机发来的信息，沉默地站起身。
“不走了吧？”
两人立刻重归于好，眼看着又要打闹起来，舒辞忽然感到腿上湿了一小块。
傍晚时分，方洲拎着一套西装进门，表情很是凝重。
陆琼母子沉浸在过度悲痛中，没有注意到钟翊。楚彦廷的头发都褪色了，像一堆枯草，像干裂的河床。他本来就瘦，罩在黑色西装里，弓着背捂着脸抽噎，像依然没长大的小孩，让钟翊不由得产生一点歉意和怜悯。
但最早的来电时间也就一个小时前，那些人大概差点忘了钟翊的存在。
他住院之后，钟翊一眼都没去见过。前几日楚岩峰就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沾亲带故的人大概都赶去医院走了过场，唯独钟翊置身事外。
“哥，你再守一会儿吧。”楚彦廷着急地拉住他，小声哀求，“爸他很……”看见钟翊不耐烦的冰冷的眼神，他识趣地咽下后半句话。
钟翊几乎是被舒辞踹出去的，脸上挂着餍足的笑，全然看不出一点丧父之痛。舒辞小脸通红，用力甩上大门，别墅抖了三抖，方洲也跟着嫌弃地抖了抖鸡皮疙瘩。
“哥……”楚彦廷终于缓过神来，看向钟翊时下意识瑟缩，“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又不是那样的人！”舒辞顿时又羞红了脸，气得牙痒痒又十分心疼，“我又没在担心这个……你、你慢慢来好了……”
九点过后，亲属陆续离开，楚岩峰的几家亲兄弟也有些坐不住，但大概觉得比钟翊先走是很丢人的事，去外面走动了一会儿，又回来继续守灵。
舒辞刚想问问方洲发生了什么，钟翊换好衣服下楼，外套挂在臂弯，自然地走到舒辞面前让他帮忙打领带，好像他们一天也没分别过。
“钟翊，你饿了嘛？我现在去……”舒辞抱着柠檬走出卧室，话说到一半尴尬地打住了，眼神不敢看向方洲。
后事由陆琼和楚家几个长辈主持，不需要钟翊操心。他这个外姓的非婚生子上不了台面，也没人敢指望他能规规矩矩行事。就连死讯，他都是最后一个得知。
用钱堆起来的迟到的关心换不了原谅，死亡也不能。
他可以为钟淑云整夜守灵，跪到无法走路，但楚岩峰不值得他难过。可能对楚岩峰来说，钟翊臭名远扬让他颜面尽失，或是处心积虑要毁掉他的家业，都比不上钟翊不愿见他最后一面来得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