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把安兮臣认了出来,抹了一把老泪纵横的脸,指着安兮臣就又把嗓门提高了一个台阶,咬牙切齿地高声骂道:“来得正好!!!你这疯子,我不管柳无笙说的真的假的,你难不成还打算逃脱罪名!?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一句轻飘飘的你是被逼的,就以为自己有理了,杀的人欠的债都能一笔勾销了!?!”
明危然听了这话,又偏眸看了一眼安兮臣。
安兮臣的表情从进门开始就没变过,他看着楚勿疾,眼里平静地像两潭死水。
楚勿疾刚要再说,忽然安兮臣往里走了两步。
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被吓得往里退了两步,喝到:“你干什么!?你碰我……”
——你碰我一个试试?
这话楚勿疾没说得出来。因为话说到一半,安兮臣就在他眼前干脆利落地扑通一声,双膝磕到了地上,随后狠狠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乔兮水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个场面——他师兄在他面前跪在了地上。
乔兮水一下子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没有说话。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之中,安兮臣以头抵着地,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我从来没想过以后还能安稳。”
他说,“自从我杀了第一个同门开始,我就没想过。”
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他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了一辈子。他是娼ji之子,他的血脏,骨头贱,他欺师灭祖,他有罪。
后来他甚至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有时候站在铜镜面前,他看着自己心里想,我是贱骨头,我血脏,我活该,我不该活着。
更别说后来有了涅槃术。
可即使如此,安兮臣还是想活着。
但人间不许啊。
人间不许,那就死了算了吧。既然所有人都想这样的话,那或许这就是正确的,他就应该死。
众口悠悠间,他就这样放弃了自己。
可凭空冒出来了一个乔兮水。
他是逆行而来的奇迹。众人唾弃他时,乔兮水朝他笑。众人要他死时,乔兮水拼命地要他活在这世上。他说这不公平,他说师兄,你看看前面,前面还有路走,你走下去吧。
他要他活下去,往前走。
他竟然要他活下去。
想让安兮臣死的人那么多,而想让他活下去的人曾一度只有乔兮水一个。可就算只为了他,安兮臣也曾想,那就活着吧。
虽然人间十分荒唐,虽然苍天十分不公,但乔兮水还在啊。
活着吧。他对自己说,还有乔兮水啊,活着吧。
哪怕从今以后没办法安稳,那也活下去吧。
安兮臣就这样低下了头,跪在了地上,为了谢罪,为了活下去,为了打赢这场涅槃之战,更为了乔兮水。
他说:“不论是否我自愿,我都杀了人。用不着各位来告知我,我也比谁都清楚。有许多人恨我,我也没祈求能被谁原谅,无论被杀被剐还是任何极刑,我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我这等贱骨头,不劳诸位死盯着费心。等一切过去,我自会请罪。还希望诸位看清该做的事情,去毁了重生邪术。”
安兮臣这些话终于噎着了楚勿疾,这汉子憋了半天,直到憋红了脸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兮臣一字一句说完,也没有抬头。
站在楚勿疾这边的人也不少,有个道人见此,颇为意外,道:“倒是好觉悟,如此看来,柳……”
“什么好觉悟!?”楚勿疾却不肯轻易放过,脸红脖子粗地喊,“他若真有觉悟,就该把自己的头砍下来谢罪!!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想苟活着!疯子就是疯子,贱命就是贱命!!”
他之前还一直说后悔没护好儿子,方兮鸣没好意思说话。此刻一听他骂起了安兮臣,就开始坐不住了,叫道:“你说谁命贱!?”
“说他怎么了!?”楚勿疾气的快疯,“血石不是他放的吗,我儿子不是他杀的吗!?就算退一步,我信柳无笙,那他要是骨子再硬点能站起来反抗,事情会成这样!?要我听你的,行啊!”
楚勿疾忽然拔剑出鞘,一步步走了过去,道:“一命偿一命,你杀了我儿子,我便砍你一剑!你若不死,就是苍天有眼,是你真的无辜!到时候我就信你!”
一片哗然。
“谁他娘的挨一剑能不死!?”方兮鸣气的骂娘,道,“站住!!”
疾鸿宗倒真是不辜负这名字,眨眼间楚勿疾就到了安兮臣那头,举起手中剑就要劈下去。
在这当头,忽然突如其来横出一把剑破风而来,瞬息之间刺中了他的手腕,刹那间鲜血喷涌,楚勿疾大叫一声,手中的剑当的一声掉到地上。
“我说,你适可而止一点。”乔兮水也踏进了门来,伸手一拉,收回了剑幽幽道,“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做了涅槃术的容器,我看你不出半天就得哭爹喊娘,杀人杀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