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奶糖....姑爷应该已经忘记了,这大概是你七八岁的时候送给小姐的吧。”
那时候小姐被傅夫人罚跪在祠堂,跪倒半下午后有个打领带的小绅士蹲下来送了她一颗糖。
好帅气好有爱心,就像他们说的天使一样。
那些年里同眠的无数个日夜,小姐说这些话时欢快的语气仿佛还在昨天,非得把过去叨扰了无数回的话再说一次,扰得她没法睡觉。
月婵当时只觉无奈好笑,如今,话里都带着抽噎。
“还有这几个纸鹤....”是当年做得不满意时剩下来的。
姑爷的娘去世后,小姐趁着人来人往之际混进督军府,想送给你她最喜欢的东西。连着送了好些天,那些纸鹤都串不下了,染料弄脏了好几件衣裳,她说小绅士看到这些一定能振作起来。
有好几次回来还受罚了,说她没规没矩,干活的时候到处跑,得用家法让她张张记性。
月婵几乎是呜咽着把这些话说完,她虽然和小姐是主仆,但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那些鞭子仿佛也挥在了她身上,好疼好疼的。
霍随舟将糖瘫在手心里,任由那褪色的小圆球滚来滚去。
西美奶糖,那些年从国外运进来的奢侈品,娘看他好喜欢,就一次性买了几大箱,每回几颗几颗的给。
仿佛是迟来的记忆一般,曾经毫不起眼,如今却迫不及待地涌进脑子里。
有一回他陪着娘到傅公馆做客,在祠堂便瞧见个穿麻布衫的小姑娘,又瘦又黄,跪在地上摇摇晃晃的,都快晕倒了。
男孩那时还未经世事摧残,天真浪漫,爱锄强扶弱,这颗奶糖便进了小姑娘的手里。
“就这么喜欢我?”
“喜欢啊,年年最喜欢夫君了,喜欢了好久好久。”
原来你说的好久好久是近十五年!是五千多个日子!是因为我从不留意的一颗糖!
年年.....年年.......
以为不会再疼的心再一次浪潮卷涌,锥心刺骨之痛往四处蔓延,霍随舟紧紧攥住手心,放到鼻尖,跟个孩子一样嗅着那甜甜的奶味,边笑便流泪。
那姿势久久未变,只有男人压低的哽咽声充斥在房间,闻之使人不自觉的落泪。月婵本打算离开,又想到那些陈年旧事,还是嗫嚅着开了口:
“姑爷,这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如果我不说的话小姐大概永远都不会让您知道。”
她说在他生日那天,小姐绣了个荷包,还做了碗长寿面,就在客厅里一直等啊等,甚至....打电话去了姑爷商行的办公室。
可得到的回信都是,姑爷和彦少爷他们庆祝去了,那面都坨了好几次,小姐就倒了再去擀一碗。
结果从正午等到大半夜,姑爷生日都过了,人一直都还没回来。
“其实....小姐的生日只比瑜小姐早几天而已。”结果您那天在琛州,她握着个红鸡蛋在西窗下站了一天,说会回来,夫君会回来的。
最后蛋凉了,人的手脚都冷了下去,您还是没有回来。
月婵的话里夹杂着埋怨,她知道自己只是个下人,不该有这些情绪,可她心疼小姐啊,那个什么都护着她的小姐。
“还有...瑜小姐来霍公馆送请柬那回,她…她也被烫伤了,还是我帮她上的药。”
她说所有人都去关心瑜小姐疼不疼,有没有伤到。其实小姐比她伤得严重多了,手上肿了一大块,握着炒勺都在抖,一周之后才慢慢消失的。
月婵一股脑的把这些话说完,也没敢看男人,直到察觉到周边诡异的死寂,才转脸瞧去,
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维持着那个动作,久久才像是明白过来,偏头看她,迟钝的目光像是要穿透自己漂浮在虚空里,满脸是回不过神来的诧异。
月婵自觉地退了出来,疲累过度的脚步极慢,等阖上那扇门的时候才发现男人的脑袋埋在大腿上,肩头剧烈耸动,隐忍啜泣的声音连紧闭的牙关都掩不住,她关上了门。
难怪!难怪宴会那天你会那样看我,我不记得你的生日,却当着你的面送别人生日礼物。
我没发现你也被烫伤,却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受伤迁怒于你,连个大夫都没有给你请,更别说心疼一句。
霍随舟,你真是个混账!
那些针扎般的回忆争先恐后地涌进脑子,霍随舟连呼吸都觉得疼,气急攻心之间,一股血腥味从喉咙涌到口腔。
癫狂混乱时,男人发红的眼睛渐渐看到了桌上那壶热茶。
他撑起身子,踉跄着朝圆桌走去,疼吗年年,当时的你有多疼?
男人一点点解开缠绕在左手上的纱布,拎起玉壶后往手上灌,滚热的气流在空中沸腾着冒烟,汨汨热流如炊烟般席卷了整个房间。
而那被烫的左手瞬间起了大片血红,属于滚水的撕裂声,好似要将整块肌肤都给割碎。
剧烈的疼痛让整个手臂都在颤抖,霍随舟眼前一黑,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