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项羽站起身来,对周宁拱手拜道:“先生治政之能叫籍钦佩,心服口服。”
周宁笑了笑,奇怪道:“好好的说着话,你怎么突然这样严肃?”
项籍有几分尴尬,其实从他决定助先生成为女帝后,他也听到不少私底下的劝谏,尤其是在刘季暴毙,先生入主关中之后,明里暗里鼓动他登基为帝的谏言更是不在少数。
他自然是无与先生争夺什么的心思,但有些话听多了,心里难免有些异样,所以他以为先生这一席话是在暗示他她比他更适合治理天下,但观先生的反应,又好像是自己多心敏感了。
周宁伸手拉着项羽坐下,笑道:“是觉得我今日话太多了,所以不耐烦了?”
想了想自己那些不便明说的心思,叫先生知道后的难堪,项羽难得的在与周宁单独相处时别开视线不敢看她,并且对她说了谎,“嗯。”
随着一个嗯字落下,项羽的心里浮起巨大的恐慌,先生极善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先生必定能看出自己说谎了!
“我就猜是这样。”周宁一无所觉的温声笑道。
项羽难掩错愕的看向周宁,先生怎么会……
周宁看着自己伸手拉他坐下,而后并未放开的、紧紧相牵的手,眉目温和带笑,“我知道你不喜听这些,但是,我们如今身份不同,盼着我们感情好的人有,但更多的是盼着我们感情不好的。”
毕竟一夫一妻,能成就几个皇亲国戚,广开后宫也是一种政治手段。
哪怕说到有很多人盼着他们感情不好,周宁依旧笑容恬淡温和,并无惧意,项羽刚要成型的怒意也因此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先生不怕吗?”有那么多人盼着他们感情不好,若他或她哪次不当心中了计,那……项羽紧了紧手中周宁的手,先生睿智,自是不会中计,可自己……
项羽想到了自己对刘季姬妾的处置,想到了先生说那是有心人为自己准备的奏折,又想到了那些个劝着他当政的人,项羽心中一凛,下一瞬眼中便染上了杀意,他们在算计他!
“我怕,可我也不怕。”周宁笑着回握住项羽的手,温热而坚定的碰触拉回了项羽的心神。
只是这又是什么回答,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我怕,是因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什么话听多了便容易当真,即便你以为自己没当真,可心中也会不知不觉的埋下引子,时日久了,可能就……”
这话说得有些悲观,但周宁的语气却依旧和缓轻松。
她笑了笑,接着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毅力不坚、感情不深的问题,只是人性而已,人性让人下意识的优先保护自己。”
项羽怔忡的看着周宁,心里是巨大的怜惜、羞愧和后怕。
怜惜先生能如此人情练达,在他不知晓的地方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羞愧和后怕他果真如先生所言,以为自己没信,实际却还是听进了心去,差点中了别人的计,伤了先生的心!
“但我也不怕。”至于为何不怕,周宁却没有解释,只浅笑着低头看向他们两人相牵的手。
项羽心中仿佛被人用巨鼓擂响,掀起巨浪,他的视线模糊,耳边嗡嗡,五感通识仿佛都被人劫取了去,很长的一瞬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了,他只能看得到、听得到她。
但他的脑子又额外的清明,一下子便想通了方才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他拙劣的谎言能骗过通达明智的先生,因为先生爱他信他,所以从不疑他防他观察他。
惭愧席卷了项羽的每一根神经。
“先生。”项羽凝涩的开口唤道。
“嗯?”一个轻音,是一如既往的安宁温和,毫无防备的全心信任,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
项羽这才想起来,他两武力相差悬殊,但先生与他相处时,从不带武器护卫。
先生的信任和感情一直坚定而明确的摆在他面前,是他被人动摇了心神,竟真的怀疑起先生的真心。
“先生,”项羽忍下心中复杂强烈的情绪,强笑道:“先生说的那些都太难了,籍实在学不会,往后只能在一旁陪着先生,还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他这是亲自开口婉拒了往后所有插手批阅奏折的可能。
周宁想了想,笑了起来,“将军的才能不在这上头,都点到了统军用兵上了,我哪里敢嫌弃。”
周宁好心情的把玩着项羽的手指,太过拘束着他了也不好,人太闲了,便是无事也会生出事来。
“我正好用一件事需要将军帮忙。”
“先生尽管说。”满心愧疚的项羽连忙应道,他正想做些什么事来补偿先生。
“高守城有余,锐利不足,彭越善游击,虽能小胜,但正面对敌却还是不够,我想让你帮我守住北边。”
原本积极问事的项羽听罢,却迟迟应不出一个好字,先生的信任,先生的信任……
他这边刚拒了政务,先生却将更紧要的兵权放到了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