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下了场大雪,里里外外都透着萧瑟清冷。陆怀原本已做好准备在房里闷上一阵,梁迹之却坐不住了。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声音,自己这儿的人早就见怪不怪,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嬉笑。陆怀心下了然,这段日子,怕是又难得安生了。
“陆怀!”梁迹之叫自己时,总是如此,尾调微微上扬,似乎带着点愉悦。
他从来不称呼陆怀“四皇子殿下”,而是直呼其名。也就因为是自己,他才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梁迹之不服管教是出了名的,难以想象,他会对什么样的人收敛傲气。
梁迹之走进来,浑身带着寒气。他双手合十搓了搓,笑得明艳:“方才在外头逗留了许久,你这里倒暖得让我有点不舒服了。”
不过才几月未见,看到梁迹之的脸,陆怀还是忍不住愣了愣神。他生来便是如此,容颜灼灼,教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梁迹之出身武将世家,但外貌并不英武,反倒把母亲Jing致的眉眼遗传了个十成十,因着这事,他从小到大还受到不少嘲笑。但论起性格,他却是个十足的小霸王,幼时起就是用拳头说话,亏得他练武天分还高得很,以至于同辈的人见到他就绕着走。
就连与他结识,也是由于他帮陆怀出头。
陆怀出身低,性子闷,惯常被跋扈的六皇子欺压时,都是隐忍为上,以至于梁迹之一脚将六皇子踹开时,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去。
他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孩,年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未脱稚气的脸上,写满了不屑。
比太阳还要耀眼。
当时的情况混乱不堪,六皇子的哭骂声、宫女惊慌失措的叫声混合在一起,但他都记不清了。
“你怎么这么窝囊?难道你就这样一直任他欺负吗!”梁迹之拎着陆怀的领子,对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令他如今回想起来,还忍不住一颤。
六皇子的母妃虽因美貌得到皇帝盛宠,但和如日中天的梁家相比,孰轻孰重,皇帝不能不明白。皇上笑呵呵地定其为“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最后梁迹之被父亲罚在家里思过一月,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对不起。”梁迹之过来向自己道歉,但脸却撇向一边,还是不服气的样子。不知为何,陆怀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你居然笑我?”梁迹之一脸不敢置信,眼睛瞪得溜圆。
陆怀笑得更开心了。
如此,便算是认识了。
虽则陆怀是皇子,但和梁迹之在一起时,他反倒更像个随从,无他,因梁迹之太耀眼,也因陆怀太黯淡。
梁迹之此次来寻他,并未多言,拉着他就偷溜了出去。
陆怀本想询问,想到梁迹之的性子,还是作罢。
他们一路避人耳目,来到一人迹罕至之地。刚降下的大雪铺满地,举目望去,尽是白茫茫。看得久了,不免有些眩晕。
“来这里作甚?”陆怀憋了一路,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梁迹之得意一笑:“我先前同父亲随军出征时,那里的士兵教了我个好玩的。”
陆怀忍不住皱眉,那些士兵都是五大三粗、胸无点墨之辈,梁迹之实在不应该同他们混在一起。
梁迹之走远几步,只听得“啪”的一声,陆怀被雪球砸了个正着。
雪花飞溅起来,砸到他裸露的皮肤上,寒意入骨。
梁迹之大笑出声。
陆怀愣愣地拍掉身上沾上的雪,但怎么也拍不干净。溅到皮肤上的雪花更是化成了水珠,从脖颈一路流下。
“你再发愣,我可要继续了哦。”梁迹之笑得灿烂。
陆怀反应过来,下一个雪球已接踵而至,虽有所准备,还是不免被砸到了一些。
他一开始躲个不停,后来一狠心,也抓起一团雪朝梁迹之扔去。他握得不牢,那一点雪在半路上就如天女散花,铺天盖地而去。
梁迹之却不避,任由雪劈头盖脸砸下,他的头发、眉毛,甚至睫毛,都沾上了雪花。他眨眨眼,莫名有些呆头呆脑,但那点雪还是顽强地贪恋着他卷翘的睫毛。
“这样才对嘛。”他回过神来。
陆怀那天和他疯玩了几个时辰,从未如此酣畅淋漓,乃至不知今夕何夕。
回去没多久,陆怀就病了。而梁迹之早磨炼得刀枪不入,因此还是活蹦乱跳。
他自觉有愧,每日守在陆怀床前,端茶送药,殷勤极了。
这次梁迹之倒是没有别过脸,但也是低着头不敢直视陆怀的眼睛,小声道:“对不起。”
陆怀其实想对他说,你不必说对不起。
2
太子死了。
说是突发急病而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怀只觉得心跳个不停。
太子温和敦厚,机敏聪颖,原本继位者不做二选。如此一来,皇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这个紧要关头,我朝与异族仍在交战。梁迹之承了父亲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