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护法领命离开后,秦与峥坐到桌案后抽出一张信纸,俯身写了起来。只剩下两人的房间里一时只余清浅的呼吸声,任杭之靠在墙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难得秦与峥没想起来赶他离开,他才不要自己走。
然而灼灼落在秦与峥身上的目光到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皱着眉抬头,刚要赶走房间里多出来的人,忽然想起了什么。
“算了,你出去在门口等着。”
任杭之听话地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被关上了。任杭之又往外走了几步,既然秦与峥让他出来,大概是有什么不希望他看到的东西,那他还是站远一点为好。
过了一会儿,秦与峥打开门,凌空扔过来一个药瓶,简单道:“喝了。”
任杭之扬手接住,打开瓶口一饮而尽——反正秦与峥要他喝的东西,就算是穿肠毒药他也不会犹豫的,喝完后他咂咂嘴,评价道:“有点苦。” 接着晃了晃空瓶问,“里面是什么?补药,毒药?唔,总不会是春药吧。”
最后一句话语调上扬话音含笑,颇有点期待的意味
秦与峥面色平静:“荼阳丹的解药。”
任杭之愣了一下:“你当时不是说没有解药?” 随即反应过来,兴冲冲地凑到秦与峥身前,眼里扑簌簌地落满笑意,“这是开始信任我的意思吗?”
他留在覆月教后,每个月初前几天,管事会交给他当月的荼阳丹服下。这药听起来恐怖,无非是为了防止死士背叛以及如果教主出了意外要被迫陪葬,他既不可能背叛,秦与峥死了他也活不下去,所以完全无所谓被药物控制。
但秦与峥把解药给他,意味着他终于得到了那么一点信任,这才是弥足珍贵的。
秦与峥没应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靠近,然后砰得关上了门。
荼阳丹只要定期服用就无害,但也偶尔发生死士出现意外情况超过一个月不能返教,从而拿不到下个月剂量毙命的情况。因此只有敌人之子和有事相求而卖命给覆月教的死士才会吃,普通的下属是不需要的。
秦与峥向来对自己坦诚,以前他不在乎这点可能性,任杭之如果碰上只能怪他运气不好。现在既然发现自己不想让人死,也已经不再怀疑他,那就没必要继续用这种药物增加意外风险了。
不过他不打算去给人解释这些想法,何况他什么也不说任杭之就会自己往最乐观的方向解读去了
此刻对着紧闭的门笑得花一样的任杭之其实并没有解读出多少,毕竟秦与峥开始信任他这一个认知已经让他欢喜如狂了。
他怕打扰到门内的秦与峥,走到附近的一棵树旁全身靠在上面,长吐了几口气来平定兴奋的心情。
一阵风拂过树冠,奏响叶片哗啦啦的乐章。
树下的任杭之闭着眼靠在上面,嘴角仍然扬得极高,眼角却慢慢渗出几滴shi润。
他曾经和阿骁并肩站在同一个山尖,却愚蠢地让自己摔到了谷底。而如今,他终于在这座陡峭的山上落稳了第一个脚印。
他会竭尽所能让阿骁一直站在山顶,而他自己,即便峰岩嶙峋山风如刀,也最终会爬回那人身边。
他此生别无所求。
●雁行派
雁行派坐落在覆月教附近小镇的东北角,作为一个小门派,只占据了一栋三层的塔楼。塔楼四角飞檐上盘龙舞凤,檐角孔雀蓝的琉璃瓦折射着清透的光泽,是栋Jing心铸就的建筑。
刚刚接到信的舵主袁平乐站在塔楼正门前,见覆月教一行人过来,笑容满面地迎到秦与峥的马前。
“阿骁,来得这么快啊。”
秦与峥身后的任杭之眼角抽搐了一下,捏着马缰手紧了紧,差点把皮绳拽断。
来的路上秦与峥提了一句,雁行派的舵主和他有一段交情。任杭之听秦渊说过秦与峥化名秦骁在江湖行走,这个袁平乐多半是那时候结交的。
但是他居然这么称呼秦与峥!他这一世都没敢叫过阿骁几次,只能在心里悄悄叫几声
跟着袁平乐进门的路上,任杭之表面维持着来人家地盘做客必要的和气笑容,实则暗地里挑剔地打量着对方
袁平乐是个面向和气的中年人,眼角已经爬上了些许细小的纹路,称得他笑起来时更加亲和,不像是一个门派的舵主,倒像是招呼人来自家吃饭的邻家长辈。
……长辈啊,任杭之心情略微平复下来。
前世于骁冷淡桀骜,但对自己敬重的长辈是相当守礼的,加上人又天资出众,当时和于父交好的几位长辈都很喜欢他,经常小骁阿骁的叫。
但前世于骁最亲近的总归是他,现在别人能叫的他不能叫,也就难免心堵了
任杭之望着秦与峥在几步外挺拔冷峻的黑色背影,耷拉着眉眼,嘴里小声反复嘀咕着:“阿骁阿骁阿骁阿骁……”
等到终于勉强抚平了内心的郁结,任杭之已经坐在了议事阁里。他把注意力拽回正事上,听到秦与峥问:“我刚从外面回来,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