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禅院后是一片舍利塔林,形式繁多,参差不齐,如同茂林般伫立在此。
舍利塔有七层,五层,高约一丈,整个塔式上下贯通,呈现出圆筒的形状,各层重檐由宽至窄,塔身雄浑挺拔,线条流畅。
两人返回时走过这片舍利塔林。
花千遇驻足凝望。
塔林斑驳,古旧,历尽几百年的沧桑。
她在南山禅院时,曾远远的眺望过这片舍利塔林,无论白天亦是黑夜,在这岁月变迁中便如一尊尊的佛陀,垂眼注视着悲苦众生。
法显见她望视的目光,解说道:此处是禅院圣地,历代高僧的长眠之所。
舍利塔之多,一眼望不尽。
至少上百余座,每一座塔都代表了一位逝去的高僧。
不同于单独的舍利塔,成片的塔林无论何时都让人有一种微微震撼的感觉。
不觉间抬步走入塔林,法显也紧跟在后面。
她目光巡睃一圈,每一座舍利塔上都镌刻的有铭文,有些字迹清晰,才刚刻上去不久,有些已经风化的模糊,依稀只能分辨出写了僧人的生平。
看着这些模糊的字迹,她好似透过时间的罅隙,看到一个人或坎坷,或磨砺的一生。
突然间有些感慨起来。
百年岁月,不过弹指之间。
这些历史上有名的高僧,即便当时闻名璀璨,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也如昙花一现,刹那即灭。
生之时,当生;死之时,当死,仅是如此而已。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声音。
花千遇回头,墨玉般的眸子里是一片通透的光亮。
这番道理看似简单,却有一种超脱的阔达。
她似乎有所感悟,或许生命是短暂的,但是留存的慈悲和智慧却是永恒不灭。
伤春悲秋不符合她的性情,会由此感触,也是因为她在时间洪流的裹挟之下重生三世,依旧难以跳脱时间的束缚,回不到原来的时空。
她的挣扎太过微不足道,以至于忧疑丛生,很多次都在反复怀疑找齐了六件神器真的就能回去吗?
如是思索,眼神里便浮现几分怅然。
法显见她黯淡的眸光,心头一紧,不知她何故如此,轻声问:施主怎么了?
花千遇猛然回神,对上他轻柔又微些紧张的目光,下意识想要掩饰,脸上扯起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禅院塔林,比你们天台寺的舍利塔要气派
话说一半,突然就戛然而止,笑容也随之僵在脸上。
卧槽,说漏嘴了。
表面上他们还不是熟人,她怎会知道天台寺的舍利塔是何等模样。
花千遇表情扭曲一下,满心懊恼的想着怎么解释糊弄过去。
在她慌乱之际,法显只是温和的注视,唇畔犹存笑意,也无任何惊讶的神情,像是早已知晓,所以不多过问一句。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思绪通明起来。
他们两个皆知对方的身份,也都猜到,两者全都看破只是不挑明。
现在说和不说没差别,花千遇决定将错就错,他不挑明,她就不承认。
她避开法显的目光,走出塔林,两人一道回到禅院内。
转眼天色渐暮,红日西沉。
药堂里僧人还在忙碌,他们将各类晒干的草药都分袋装好,预备运往怀庆府给灾民治伤。
无念安排好随行的僧医,处理好后续的一切事物,也已近深夜。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僧人们紧张又似激动的聚在一起,商讨着明日去往怀庆府,如何救治灾民。
秋季凉风透骨,在屋外吹些寒风都会头疼脑热,更遑论被浸泡在冰冷洪水里数个时辰,必然会感染风寒。
他们拿的最多的草药便是医治高热,其次是皮外伤所用的伤药。
此起彼伏的热闹讨论声,伴随深夜渐轻,僧人们也都慢慢睡着了。
药堂内的灯一盏盏的灭掉。
只剩下一间禅房还透着朦胧柔光。
青灯如豆,满室清寂。
无念合上医书,走到香案前盘腿而坐,拿起一旁的木槌,合上双眼,抬手敲击木鱼。
梆,梆
悠悠响起的木鱼声,萦绕回荡,带着一股抚平人心的宁静祥和感觉。
寂静夜色中,沉厚脆亮的敲击声异常的清晰。
微风抚过,灯火摇曳一下。
昏黄的光亮照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她踱步向凝定不动的身影走去。
幽香近,人已近在眼前。
木鱼声分毫未乱。
花千遇垂眸,黯淡光线下的容色沉静如洗,两片菲薄的唇微微翕动还在诵经。
等了片刻,不见他有所反应,主动说道:大师不问我深夜所来何事?
念诵经文的唇凝了一凝,眼仍是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