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的苍老背影,即便是坐着也略显佝偻。
江晚灵从窗内望过去,关沧海坐在主楼旁花房外的小长椅上,膝上摆着的什么,正被她细细摩挲着。不远处,守月和思远正逗玩着还小小一只的妹妹,嬉嬉闹闹,老太太偶尔抬头望一眼,笑意温慈。
这几年明显能感觉到老太太身体状态大不如前了,老人家念幼,这次虽说是为了回来祭拜关山月的外公,江晚灵也想带着孩子们多住一阵子,陪陪老夫人。
“奶奶,太阳快落山了,会冷吗?”
江晚灵走近关沧海,将臂弯上挂着的披肩展开为她披上,又将老太太膝上覆着的毛毯边角掖了掖,慧姨赶紧上前搀扶江晚灵坐到老夫人身边。
“你这丫头只想着我,自己怀着身孕,怎么也不披个厚外衣再出来?”
江晚灵忙伸手止住老太太想将披肩转至她身上的手,笑着说了句不冷,看向她膝盖上的相册。
“奶奶又在看老照片呢。”
关沧海将老花镜又戴戴仔细,目光转回膝上的敞开着的相册上。
“是啊……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老了,总是不自觉想起过往的事儿。”
江晚灵轻挽上老夫人的手臂,另一手去掀册页。前面的几张她是见过的,祖孙俩慢慢往后翻,顺着照片闲聊三两。
“咿,这是……”
“你这丫头也眼懵了吧?这是静华幼年的照片,若飞这丫头年岁渐长,我看着总是想起小时候的静华,真是像啊……”
再翻一页,是虽到中年仍意气风发的关沧海,手中抱着一个婴孩,约莫一岁多的样子。
照片被抽出,老夫人举高看看,又递到江晚灵手中。她轻接过,看着照片的人,嘴角上扬。
血缘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关山月生的像母亲,而若飞又跟他像了个十乘十。
“我知道你们当时给若飞定了其他的名字,被我生生改了,你们不太高兴吧?”
“您说哪儿的话呀……”
江晚灵面上红了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将照片又小心塞回去。
家里唯一的小公主,他们为了取名字可谓煞费苦心,后来知道孩子并非凌霄的而是关山月的,老太太说什么也要给小娃娃改名字。
江晚灵倒不是对老夫人取的名儿不满意,只是听起来总觉得男儿气了些,为此憋闷了三两日,还私底下打趣关山月:“‘关山度若飞’,奶奶不会是想让若飞替父上阵接你的班吧?”
关沧海身子倚上长椅靠背,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关若飞,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关山月的幼年时期。只是若飞小脸儿上每天落不下的笑容,很少能在幼年的阿月脸上显现。
关山月的父母亲自幼相识,相知爱慕,两家家世相当,一切看起来都是顺理成章,只可惜……
从出生的那一刻,关山月似就成了父亲的眼中钉,关父偏执的把丧妻之痛一股脑埋怨到孩子身上,冷漠,嫌恶……关山月从没能体会到一丁点父亲的关爱。
“你们的父亲,情痴难制……阿月自小不得父亲怜爱,同辈的旁系兄弟姐妹都年长他许多,同龄的小辈人前恭敬,人后尽是谩骂诋毁,虽然他从未说过,但是我知道,他苦的很……都是我优柔寡断,姑息养奸,月儿心里定是怨我的。”
江晚灵安慰般轻握上老夫人的手背,“奶奶,您别这么想,阿月心里最在乎您。”
她心里酸涩的很,她的阿月,自小便是孤立无援,自从有了的孩子,她更能体会想象到那些苦楚。她没权利置喙对错,追溯起因也已毫无意义,谁都有彼此的不得已。
关沧海目光仍停在孩子们身上,“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关山难渡,月光可达。”
江晚灵听闻豁然开朗,关山难渡,月光可至……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懊悔相思之情痛断肝肠,以致对阿月怨念深重,祖母惟愿父亲可以淡化执念,善待阿月。
只是老夫人的希冀至此仍未实现。
想到痛处,关沧海眼眶发涩,转看江晚灵时泪眼略显浑浊,“是我对不住静华,对不住月儿……只希望若飞能事事平坦,即便未来有什么艰难,也能在父母长辈还有兄弟们的帮衬下,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奶奶……”江晚灵手握的更紧些,“您过虑了。您放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跟阿月,还有孩子们,都会好好陪着您,孝顺您。”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见若飞嬉笑奔跑声和着脆生生的娇喊:“爸爸的车车,爸爸回来了。”
小平衡车丢到一边的守月手里,颠颠的步子就朝着越驶越近的车子追撵过去,思远在后面跟得紧,生怕他的宝贝妹妹磕碰着。
车子停在不远处,不等小鞠下车开门关山月已经自行下车,面上笑意暖暖,低下身将他娇嫩的小小狐狸抱进怀里,伸手摸摸了思远的头。
父女俩不知在说什么,只是笑弯弯的眼睛和如出一辙的表情,让江晚灵也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