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一天到晚拿着手机,小心老了颈椎痛。”
被老校工一提醒,唐韫晖很不好意思的把手机塞进口袋,“张伯,我会注意的。”
“不是不准你玩,至少用正确的姿势,比如这样……”
张伯固执地展示姿态要点,比如头不能埋太低,背要挺直,肩膀要放松,最后还拍了拍唐韫晖的背,称赞他体格不错。
来这家幼儿园工作已经一个月了,时间过得很快,幼儿园设立在居民区中央,月底准备圣诞节那天还会有其他小孩子过来玩,非常热闹。按照往年的惯例,平安夜那天校工将穿上圣诞老人装为孩子们派发小礼物。礼物除了糖果,还有铅笔、笔记本、橡皮一类的小东西,看似普通,装在五颜六色的袜子里就很有圣诞风味。
他一边思索,一边记下要准备的东西。张伯经过他身侧,他不自觉挺直了腰板,个头矮他一截的张伯朝门口抬抬下巴:“你朋友又来咯。”
抬眼望去,宿舍门口正站着一对男女。李昭明西装外还裹了件深棕色大衣,和枣红色的围巾显得配色不太和谐。站在他一旁的女人,一身职业正装,白皙脖颈佩戴着银色项链,见到他的一刹那,脸上立刻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刚从客户那里出来,对方送了几箱无籽石榴,顺路给你送一箱尝尝。”
李昭明把袋子递给唐韫晖,唐韫晖道了谢,用余光打量那个女人。年纪大概二十出头,气质稳重,微笑的样子虽然很官方,但恰到好处的展现出礼貌的界限感。
就是她吧?新交的女友……他暗想。
“不介绍一下吗?”
“啊?她是我的助理。”李昭明草率地说,随即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给你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你每天都这么忙?”
“事情比较杂,而且圣诞节快到了……”
他没有说谎。事实上,李昭明最近的表现有些反常,三不五时联系他,邀他吃饭或喝酒。一开始,他以为只是顺口说说而已,去了一次又约第二次,感觉就像在玩一场心血来chao的友情游戏。原本以为李昭明会跟他聊恋爱方面的故碍,他却只字不提,等到唐韫晖主动问起的时候,他便以“还是老样子”语焉不详的带过。好几次唐韫晖暗想,对方不会是未成年吧?随即又想,李昭明一向对亲密关系有所回避,因为他也深知自己真实性格中的任性与冷漠,他不会挑选有可能给自己添麻烦的对象,就像做选择题,优先将最差选项剔除。
也许是感受到唐韫晖强烈的视线,女人笑着说:“我是李总的助理,叫我小安就好。”
“哦……你好。”
“小安,下次香水别喷太多,呛死人了。”李昭明在一旁插话。
处于工作状态的李昭明语速快,思维敏捷,除了功利性的寒暄和拉拢之外几乎不说废话。因此他对小安说话的语气,比起同事更像是关系不错的熟人。
重点是在面对面交谈的距离中,唐韫晖闻不到强烈的香水味,只有可能是无间隙的亲密接触时才会觉得味道呛人。
——就是她了。他在心里盖了个章。
“今天忙完没?”李昭明问,“一起吃个饭?”
一阵凉风吹拂,小安不禁缩了缩脖子,修长脖颈挂着的钻石项链闪闪发亮。唐韫晖看了她一眼,说,“还是改天吧。”末了补充道,“改天我请你们。”
他拒绝得很生硬,李昭明除了不满更多的是困惑,最后也没说什么,和寒风中微微发抖的小安一起返回公司。
目送他们离开后,唐韫晖仍站在原地,脸部被风一吹,皮肤干燥得隐隐作痛,心底也涌出痛楚。
最近,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自杀方法。坦白说,他不是想死,只是希望失去一切感觉。最后他发现,为了回避现实可选用的方法很多,比如酗酒,嗑药,但真要做这种事,他只会更加厌恶自己。相比之下,自杀是最好的方法。
现在李昭明不仅约他出去吃饭,还动不动送他礼物,越是这样,在微笑道谢的面具之下,想死的念头就越激烈。皮肤底下埋藏着名为“消失”的炸弹,仿佛沼泽气泡不断涌现与爆破。
为什么会这样?现在的状态不正是他所渴求的吗?
为什么会为他人的好意感到痛苦?
希望他幸福,又不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对自己好,又因这份好意而感到痛苦。
由于痛苦,他想到或许消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他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没有留恋的人或是场所。家的概念对他来说很遥远,而自己去构筑一个家庭比死亡更令人感到虚幻。
然而现代人不接受年轻人主动求死。自杀后被世人讨论,并且很有可能挖掘出黑暗的过往,只了解关于他人生细枝末节的人在网络打出煽动性的文字,给他扣上“高中时期就滥交的同性恋”或是“家境殷实却无比脆弱”的标签,一想到会被人指指点点,他就感到非常凄凉。好想死,如果能自然的死去该多好。不被讨论,不被凝视,就像蹲下来系鞋带那样普通,只是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