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车库等电梯上楼的时候,旁边站了个男人抽烟抽得很凶,沈蔚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两步,她自己也抽烟但还是很双标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吞云吐雾,要是处在外头的公共场所,她还非得教育人家一番。大家是一栋楼楼上楼下的邻居,她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折腰该不计较,但是她低估了烟草的顽固,身上的衣服不可避免染上味道。
以至于一进门,江来皱着个鼻子问她是不是又抽烟。
这天江来强撑着眼皮不睡觉,专门等沈蔚回来,本来就不是因为矛盾所以没什么话头,正好嗅见烟味就找到了个话题。
沈蔚以前吸烟,被江来撞见好几回,再三保证要戒掉,不知道当父母的是不是都有这样一点小心思,在外面多乱都能来,儿女面前假正经连个玩笑也开不起,唯恐一跃跳下神坛,没能做好榜样,沈蔚也无法免俗。
沈蔚这里闻闻那里嗅嗅,还有吗,刚才在电梯那遇见一个吸烟的,洗洗就好了。
从房里换好衣服出来,江来接过去洗,转回来杵在门口,手里却拿着个香烟盒子,我知道你心里烦。
沈蔚想起换衣服的时候没掏兜,江来偏偏热衷于掏人家口袋,小时候没少捡到过十几二十块,大面额不敢抠会乖乖上交。这会她把证据落人手里了。
沈蔚一手接过香烟盒子,另一只手亲昵的拍了江来掌心一下,工作上遇到了点烦心事。
怪不得你最近总是回来的很晚,我能帮你吗?江来的目光很怯,沈蔚上前抱了她一下。
你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就是在帮我。大人的话术总能把一切浓墨重彩都轻轻抹开成一片浅淡的阴影,悲伤是缄默,心痛的碎开流血肉痛但不见泪。江来不太喜欢沈蔚这么对她说话,可也知道自己毫无办法。
半夜起来江来跑到阳台吹夜风,风撵过脸上,她左看右看,把窗帘拉紧,翘起只耳朵,偷听客厅动静,拿出白天偷拿都被汗泡软的一根烟。
小时候偷妈妈的口红,想踏入大人的门,长大以后,她已经知道长大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但还是偷沈蔚的烟。
打了几次火,没点着,换了个方向,短暂的火光照亮江来的脸,半明半暗,有些荒唐。
好不容易点着,她吸了一口,便被呛到。
你在干嘛?
声响吓得江来手里劲一松,烟头落在地上,暗夜里独自燃烧生命力,被沈蔚从窗帘后面绕到前头用脚踩灭凄凄惨惨,扔到垃圾桶,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杯水。江来犹犹豫豫抬头不敢看她,喝口水,等发落。
怎么,不好意思啦?白天的时候你怎么不把打火机一起拿给我,偷个东西也不会。
我就想试一试。江来都要把脸藏到了杯子里,然而杯口毕竟太小,她脸再小也装不进去。
那你觉得怎么样?
很苦,很呛人,这玩意一点都不好。被沈蔚撞见是江来没想到的事,她立马把自己摘出来并进行严厉的痛斥。
沈蔚走到阳台的边缘张望,这座城市的规划对楼层有固定的高度限制,目之所见的楼层都不太高,于是建筑向四周辐射越来越密集,通勤距离也越来越长,人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却不知道苦海行舟,城市的夜这么黑,雾霾也重,小孩子,那是你还不到真正发愁的时候,所以不知道滋味。人人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香烟盒上还贴个这样的标语呢,但谁又信奉教条呢,不过遵循条理的生活难免压抑。我认识一个人,他以前喝酒喝得很凶,但从来不抽烟,喝酒聚会连领导的烟都不接,工作上挨了顿别人的骂,觉得苦闷,现在成了个老烟民。这种事情不要人教要自己体会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自己?江来问她,转念一想沈蔚并不喝酒,后知后觉想到沈蔚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你是想告诉我你怎么了,是吗?
工作上的事,切关患者的隐私,我不能谈太多,不过妈妈很好奇你这样年纪的孩子都在想什么?谁不是这样年纪走过来的,然而拿出一百个案例,沈蔚依然不知道女儿在这个年纪最在乎什么。
能有什么呀,就是学习呀,诶,压力太大了。江来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但说的也是实话。
也有些人谈了恋爱,小情侣吵吵闹闹,为情所困。
沈蔚敲江来脑袋一记,你的小脑袋总在想些什么。随即,沈蔚揽过江来的肩膀拢住柔顺的长发,又替她揉了揉,手法极其温柔,摸了又摸,总也摸不够,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要告诉妈妈啊。
有些话其实应该早点说。
俄狄浦斯戳瞎自己的双目献祭,这一阵沈蔚也有些忙中失措,忘记江来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竟然偷学起抽烟,本意想领略她的烦恼。
每次遇到和你一样年纪的孩子来咨询,我总会想到你,你需要什么,有什么不懂的苦恼的都告诉我,我会帮助你。沈蔚力图成为一个好妈妈,她所学的知识告诉她,想要成为好妈妈需要传达给江来一些信息,她将愿意满足江来能力范围之内的所有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