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冬天不同于北方,是有些刺骨的shi冷。空气里弥漫着chaoshi的水汽,能闻到淡淡的泥土的腥味。
姜筱田的生活在寒冬结束之后,终于彻底回归了正轨。
店铺开张整一周年,店里的收入稳定又理想。他被娄锐保护得挺好,就算在网上小有名气,大家也没扒出他的什么身份。即使他怀孕显怀那期间还代过几节课,也没一点风声从哪里流露出来。
姜母又来找过几次。估计是网上看见烘培店的广告,堵在店门口拦人。姜筱田没办法,怕影响店里生意,只好硬着头皮找了个地方跟姜母谈谈。
原来是姜翡羽在公司受了气,心里不舒服。半夜在路口堵了部门领导,把人狠打了一顿。他下手没轻重,把人打成中度脑震荡,腕骨也被踩折了。第二天就被带进警局拘留,丢了工作还要赔钱。姜母掉着眼泪求姜筱田帮忙,求他借点钱把事情私了,还求他想办法把人给捞出来再说。
姜筱田对姜翡羽已经失望透顶。他本以为姜翡羽被保护得太好,只是有点好吃懒做,还有点任性。没想到能干出这么没分寸的事儿。他无奈地摇头:“要赔多少钱?”
“二十万……”姜母拉着姜筱田哭,“我们哪里能拿出二十万,这不是在敲诈是什么……可翡羽在里面关着,不赔钱就要起诉我们,你帮帮妈妈,帮帮弟弟。上次……上次那个……你姐姐说你一个包就……就好几十万……”
姜筱田把手从姜母手里抽出来,他疲惫地捋了捋头发:“那些包是……是谁给我的你也知道,我根本没拿走,一个也没要。”
“那娄锐肯定也会给你买的呀……他疼你的呀。你帮帮妈妈,帮帮妈妈吧。”
耳边是姜母抽泣的哀求声,姜筱田盯着咖啡杯里旋动的小气泡,头疼,疲倦,心里更累。他目无焦距地发了会儿呆,半晌才慢吞吞开口。
“好,我帮你。”他抬头直视着姜母。他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的眼神里没有愧疚和闪躲。他心里沉重,又因为即将到来的解脱而松快。他慢吞吞开合着嘴巴,声音平静而坚定,“我这张卡里有120万。有我过去十年偷偷攒的——你知道我以前过得紧巴巴,没什么剩余。也有最近娄锐带我我做的小投资赚了点钱。不多,但赔偿完还有很多剩余。这张卡给你。娄彷斌送的房子……那本来也不是我该拿的房产,你们也不用还回来了。你拿了这张卡,还有那些房子,我们签一个协定,以后就当作是陌生人。每个月我会给你打赡养费,打到我大姐那里。你不要擅自把这些钱给姜翡羽,让他出去乱挥霍。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你自己约束好姜翡羽,他很不懂事。希望这次他能上个记性……”
姜筱田说得慢条斯理,姜母边抹眼睛边听着,按住银行卡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流汗。
到最后姜筱田也没再看姜母,他只是低垂着眼睛,把早就在脑海中拟定了千百遍的协议内容一点一点说出来。他心里还有期冀,这张卡里的每一分钱都是用他的血rou和眼泪堆砌的。往难听说,那是他的卖身钱,买rou钱。他的母亲给过他一些爱和关怀,那是他对母亲复杂情感的来源。他希望他的母亲能心疼他,能看到他的痛苦和挣扎。他希望他的母亲会告诉他,这钱她绝不能要。他保证只要姜母有一点点这样的意思,他就愿意立刻将一切既往不咎。
然后他看见他的母亲颤抖着手腕把卡塞进兜里,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庞,小声地问他:“能不能提前把你弟弟弄出来?看守所哪里是人能待的,要待十五天,怎么受得了?”
姜筱田没抬头,他有点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他机械地开口,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提前出来是不可能的。我没那么大本事。更何况他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承担后果。他也该长长记性的,省的以后再犯。”
然后他从座椅上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
姜筱田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声“走了”。然后他径直走出店门口,再也没回头。
其实姜筱田产后情绪本来就敏感,被这事儿闹了小半个月,说没影响是不可能的。他的情绪rou眼可见地低落起来。每月的产后检查甚至查出了轻微的产后抑郁。这下娄程可不干了,自己把姜筱田养得白里透红。家里人来闹这么一出居然直接抑郁了。他跟娄锐商量了一嘴,连夜给姜筱田打包好行李。姜筱田就这么云里雾里拎着大包小包,被兄弟俩带上了飞机。
一家人在海岛上一住就住了两三个月。南半球天气舒适,远隔万里就是寒冬,而这里一如春日。姜筱田在海边儿过了个比去年还要更难忘,与以往所有圣诞都要与众不同的。春日里的圣诞。
那天日光很好,酒店把每栋别墅都装扮得红红绿绿。远远有圣诞歌曲传来,姜筱田在躺椅上犯困,一觉醒来天色早就黯淡。
所以娄锐把户口本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看到性别那一栏被重新改回男人。他张着嘴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眼眶彻底热了,没再能包住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