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未有改动,于兆禹怎么说,褚飏就在消息里原原本本和冷琛学了一遍舌。
也不知为什么,昨晚他那样不留情面地拒绝冷琛,对于冷琛钻空子硬要和他亲昵,甚至彻底甩出了分手两个字,他却一点不反感收到冷琛的消息。只要冷琛不拿“和好”逼他、缠他,他甘当一个尽职尽责的传话使者。
其实那些所谓的“逼”和“缠”,褚飏也不是真的反感。真反感就不会默许给冷琛缓刑了,更不会从一开始就企图蒙上眼睛绕开这一篇;如今发现绕不开了,装聋作哑既不顶用,他从心底也感到了一种不甘。做不到毫无芥蒂,可说拱手相让,十一年的朝夕相处啊,谁能一点不拖泥带水,根和根都系到一块儿了……
一个从来不懂得如何拿捏别人的人,天大的把柄攥在手里,捏不住还是捏不住——
根本不习惯捏,也难怪冷琛几次三番没把他的拒绝当回事。
总算这次识趣了,不再那么猴急地恨不得当下就和褚飏重修旧好,敛起那份不切实际的心思,冷琛十分自觉地没有将话题向内拉扯,虽然褚飏听出他分明也极不情愿提到于兆禹的父母和家。
这个词组背后的起落怎么都像是给他敲了一杠,是褚飏故意点他还是讽刺他——真叫个血脉相传,你就步前尘吧,凭什么你轻易负了人,人就不能反过来负你?
其实消息发出去,褚飏自己也有这个意识,但褚飏没这个意思。这成了指桑骂槐了,褚飏真要做得出来,何至于如此狼狈,说了分手,哪像分手。
但褚飏也不想解释,越解释越麻,活像是成心了。
他在消息里对冷琛诉道:【翻翻相册,挑几张你一个人的。你弟说想看。】
马上他又补了一句:【可以吗?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冷琛“正在输入”,但迟迟不见一个字传来。
褚飏说:【本来他问我有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有是有,可我怎么拿给他,我这个身份……我就挑几张凑个相册,放在平板里给他看,不发给他,不让他有机会存图。】
冷琛的字终于打完了,估计删了又改,回道:【翻仔细点,别把不该看的给他看见。】
褚飏:【我不傻,要你提醒。】
冷琛:【别超过十张。】
褚飏:【毛病真多。】
就这么一来一回打了岔,褚飏真就漏掉了一张。
在缩略显示里他没辨出那是一张长图,不单单有上半截。
等他洗澡出来,于兆禹该存的也存完了。褚飏故意没有守在旁边,想及那天晚饭桌上,那么个偷拍的小动作就惹来冷琛当即一个黑脸,看把孩子挤兑得,给个机会吧。
“怎么样,都是四五年前的照片了,是不是比现在年轻?”褚飏擦着头发朝于兆禹莞尔。
“唔……”于兆禹正叼着吸管喝饮料,口音有些含糊,“挺好的,身材挺好。”
“眼神不错呀。呵,那阵子你哥是热衷健身,办了好几张卡呢,一三五、二四六,可会给自己安排了。”
“现在不练了?”
“现在工作忙,懒了。也就是仗着天生有个好底子。谁不羡慕,多拉仇恨啊。”
褚飏昨夜几乎一夜未眠,今晚撑不住了,困意上来,眼皮频频打架。于兆禹似乎逛荡了一天也逛荡累了,难得没有拉着褚飏东聊西侃,早早上了床,也梦会桃花去了。
记得最后他和褚飏说的话是:“明天……”
褚飏只听见开头两个字,迷迷糊糊地回应道:“想去哪玩,我带你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亮,褚飏发现客卧空了。于兆禹和他的所有行李,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一齐不见了。
什么情况?褚飏第一时间翻看手机,没有于兆禹的消息。几个房间也未见于兆禹留下任何一张字条。
褚飏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转悠了四五圈,先是百思不解,倏尔人就一僵。
等到把平板里那个新建的相册再翻出来,逐张点开,褚飏简直不知该怎么埋怨自己了。怪不得于兆禹冷不丁提到身材,怪不得才聊几句这孩子就渐渐不张嘴了……明显反常,他居然毫无所察。
怎么偏偏让这么一张漏网了呢!
一张他和冷琛在床上的照片。严格说来,不算露骨,至少没到必须打码的地步,但依然是个人就能咂摸出其中滋味。
褚飏呆站在客厅中央,半晌做不出一个动作。
那是哪年的盛夏啊,他们去海边度假,碧海蓝天,chao涨chao落,看得见的浪在日月下奔涌,看不见的浪在爱欲中流荡;说不清怎么就那么亢奋,两个人白天疯了一天,晚上回到酒店,比白天更加来劲……
照片其实是一人拍了一张,就在床上,比着看谁先捕捉到对方最性感的一瞬。可怎么化成一张了?褚飏全无印象。肯定是冷琛后来拼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拼得真好,真到位,长了眼就知道他们是多么亲密的一对。
-【你弟走了。】褚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