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吃过端午粽,就把棉衣送。”今年却有些不寻常,分明都快入夏了,还要骗人缩着脖子。
正赶上黄梅时节家家雨,新燕淋了满头水,飞到廊檐下筑窝。蕙香盼了好几茬燕子,终是把心尖的那人盼回来了。
江余是在夜里回来的,落了满身雨,刚进屋就抱紧了蕙香。
“怎么了?”今夜没有月亮,蕙香瞧不见江余的神色,只能嗅到他身上的酒气中夹了有血腥气。江余的怀里很凉,寒气磨着蕙香的皮rou,叫他有几分发抖。
江余的下巴抵住他的肩膀,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沉到了夜色里,“李秦没了。”
蕙香愣住了,半晌才道出一个“啊”。
如今时局固然不稳,可大聿的二皇子,写得出惊世诗句,却不是能挑得起社稷的人,这时候又守在皇陵,能挡了谁的道儿?
眼下,蕙香倒是来不及细想这些。江余身上的血腥气熏得他心发慌,蕙香轻轻推开江余,要看他那里受了伤。
怎料推江余的两只手都被制住,蕙香没挣开,由着他把自己拉得更近了些。
“让我抱一会就好。”
听到这一句,蕙香像是被点了xue似的,忽然就不敢动了。
江余说话向来是算数的,就连这时候也是。蕙香被江余拥着,刚觉得他浑身暖和了些,江余就躲开了。
“明日随我去个地方。”江余哑着嗓子,说完上床抱了一个枕头,去了另一间屋子。
蕙香靠在床边,没敢睡着。李秦是江余的弟弟,论理也是要守着齐衰的,自然不能与他同房。
今晚江余是在不怎么好,蕙香想着等江余睡着了再去看看他。
那头,徐玉直接去了江余的屋子,抱了一床被子给他。
“这年头人心不古,哪里还有人守着这个礼。”徐玉寻了一圈,也没见着有椅子,只能站在原处,“也就你,非得折腾自己。”
也不怪徐玉说了气话,他前儿夜里是陪着江余回来的。酒席上一圈人全是西北边将,是忠是jian不晓得,倒是个顶个的酒坛子。
江余在长安长大,后来又去了西北打仗,哪里是能糊过去的。好在,这群人就在西北,也不晓得朝中的局势,也不晓得什么乱春苑。他们以为江余只是一时失了势,或许是圣人故意放出去躲灾的,有不少人竟然还愿意把宝压在他身上。
李秦出了事,这帮人离得近,自然也是知道的。江余一席酒稳住了人心,还打听出了东西。他们也是那晚才晓得陈林死了,一刻也没敢耽误,路上马都累死了两匹。
江余还在服丧,不能饮酒,于是自个儿硬生生呕出来,酒里还混着血。
“阿囡安排好了吗?”江余叹一口气,他弟弟临走前最挂念的,估计也就是这个女儿了。
徐玉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然,还是让流云……”
他还没说完,被江余盯得身上发毛,于是转身出了门。
廊檐下的燕子起得早,叽叽喳喳的。蕙香被燕子闹醒,看见天亮了,一面念叨着瞌睡虫误事,一面就要下床找江余。
他一抬头,江余就坐在屋里,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昨晚吓着了?”
今早江余进屋时,小郎君靠在床沿,歪着头睡着了。大约是昨晚见他不舒服要去送水,茶壶还揣在怀里。
蕙香摇摇头,生死之事他早在沈家破败是便看透了,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一笔罢了。昨夜不过是怕江余难受,所以才没敢睡。哪里晓得困劲儿实在大,坐着便迷糊了。
“陈公子给我下了帖子,今晚约在幕府山。”江余见蕙香愣住了,手指点了一下蕙香的鼻子,蕙香这才回过神来。
幕府山上,舞女霓裳羽衣,乐伎丝竹管乐,叫人恍入了太宗治世。蕙香心里唏嘘,乱世之中取一方歌舞升平也是不易,大概也只有陈双公子还有这样的本事了。
江余今日依旧是一声玄色圆领袍的打扮,蕙香倒是扮作了小书童,随侍左右。出门的时候,正遇上徐掌事,徐玉还取笑他俩是风流公子俏书童,叫蕙香好一阵脸红。
“想什么呢?”江余看着蕙香,知道他还在想着徐玉那句玩笑,拉着蕙香躲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次宴席办的排场,陈双请了许多人,大多都是金陵城里的贵公子哥儿。这些人平日里少不了逛乱春苑,江余怕生事,索性就寻了一处凉亭待着,不去凑那些乱哄哄的热闹。
“这词儿写得不错。”乐伎离得不远,蕙香歪着头听了一会儿,眉飞色舞地与江余说着。
江余当时在想事,没留神,待他在去细听那词儿的时候,只剩了最后一句,“今朝枕戈看春花,笑叹山河旧”。
“这是流云的新词儿,回头你自个儿问他去。”
蕙香听江余这样说,看着地上的落花,久久不言。
乱春苑的小倌儿多半命苦,不是被卖来的,就是被贬了奴籍,打发过来的。蕙香和流云共处了三四年,也知道他与旁的小倌儿不同,原以为他只是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