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着,骑着单车到了山脚下,开始一节节地登山。穿着羽绒服和短袖的不同人路过他们,曾桥一时对季节产生错乱。她看着走在她前面的柯元迟,想了想,大跨一步和他走成并排,拉着自己身上他的外套袖口问:你不冷吗?要不
柯元迟看她,笑着摇头,爬一爬就好了。不用管我。
哦。
你很讨厌我。一阵沉默后,柯元迟突然说道。
他这句总结性的话,短促而又果断。
曾桥顿住,下意识地想摇头,最后还是点了头,嗯。
这么干脆啊。柯元迟像是没想到似的,笑着惊讶出声,但曾桥抬眼去看,却发现他的笑不达眼。
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
曾桥对他虚假的遮掩莫名有点讨厌,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了。现在又不是在妈妈或者柯纪永他们面前。昨天吃饭的时候也是,有人说你像妈妈,你其实并不这么觉得吧。还在那里迎合着众人在笑,真的挺讨厌。
柯元迟这次笑得真心,可是昨天我笑,是因为你一口气喝了一大杯可乐,中间一点停歇都没有。
曾桥无语,这有什么好笑的。
柯元迟收起笑容,看向前方,我在笑我自己,我对你的影响力好像很大,你只有不面对我的时候,才能放松一点。
曾桥迅速僵直腰背,哪有。别开玩笑。
我倒也是希望我自己是在开玩笑。但你讨厌我不假,不是吗?
曾桥没法解释,不如说,她其实很希望柯元迟这样认为。
然后她说:嗯。你应该也挺讨厌我。
柯元迟愣了下,为什么?
你上周刚回来的时候,我被妈妈催着叫你哥哥时,你一副很厌恶的表情。
柯元迟失笑,像是对自己的自嘲,话头停了好一会儿,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不是这样,曾桥已经无心再去想,她只知道,她爬得很累,连呼带喘,腿脚也有些发酸。
这并不是交谈的好时机。
山里绕着薄薄雾气,拢在身上就变成湿哒哒的水汽,是汗液还是什么?
曾桥隐隐觉得是雨,但好像又不是。
她糊涂了。想看手表确认,胳膊怎么都抬不起来。
到了。柯元迟突然说。
她顺着柯元迟指的方向看去,金黄的晨光从云层慢慢跃起,像是电影里的长镜头,拉远再拉深。好美啊。
但总像罩着一层毛玻璃,根本看不清,太阳从塑料膜里看着她。
到底谁在塑料膜里?
他们怎么上来的?不是才走了一小半路吗?
冷汗伴着疑问突降。
曾桥想转身去问柯元迟,远方的太阳倏地腾起火舌,灿烈如同白色的刺眼光亮将他包围。他只是一动不动,任凭火光突围,脸上甚至显现出某种淡然。
热意逐渐收紧。
快跑。快跑啊。
手动不了,脚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
小姐,小姐。有人拍她。
曾桥挣扎着,终于撑起了沉重的眼皮,舷窗外的云层兜着一圈金灿灿的光,白色的大团云朵反射着它们,刺得使人几乎流泪。
原来是梦。
隔壁乘客递给她一张卡片,你的入境卡。又说:麻烦你拉一下那个吧,阳光太刺眼了。
曾桥甩了甩压得发麻的手臂,把晨光和梦境一起挡在遮阳板后。
到达成田机场时是早上,曾桥第一次出国,摸索着从机场到地铁,手机换了一张可用当地网络的卡,网却怎么都连不上,导航是无法指望了。她磕磕绊绊地问路买票,纠结于轨道图上蛛网般的环环绕绕,拎着箱子坐上开往城市中心的车。
窗外是曾经在日剧里看到过的低矮房屋还有青色农田,竖得有些多的电线杆,碧蓝的天空,乌鸦在盘旋。身后有两个日本女孩在轻笑着说话,诶诶的惊讶语气突起,曾桥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点在异国的实感。
原来已经到了一个看不到柯元迟的地方了。
她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庆幸,纷纷扰扰的思绪从四面八方涌来,并没有因为在陌生的他乡就此放过她。
中间换乘时绕了几次路,曾桥实在分不清人挤人地铁里像是乱贴的指示标,其中一次甚至跟着它们不小心拖着箱子出了站。
以至于终于打开酒店房间的空调后,疲累一股脑从头顶浇下。
她太累了。
身心都累。
反正已经到了这里,无人认识的角落里,终于可以允许自己卸下一点包袱。
曾桥扑向床,闭起眼。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拼凑起很多片段,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构的,到了惊醒时也无法辨别。
浓稠的黑暗里,曾桥翻了一个身,只有空调的声音在呼呼响着。
漫长的发呆过后,曾桥摸索着开灯,原来这看起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