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流感高发期,又是夏天,发烧门诊患者少到只有曾桥一人,挂号问诊抽血化验开药,不过一时,她已经被柯元迟领着去挂了水。
曾桥自小被曾祥年当男孩子养,他是退伍军人,老爱拿部队那一套对她,比起学习成绩,他更看重她的体能素质。曾祥年是个有点严厉的父亲,管得严说得严,家教规矩立得多,认为身体不佳就是精神松懈的标志,以至于她在初二之前还一直练跆拳道打比赛,寒暑假还要和曾祥年一起晨跑。大概是体育运动做得多,身体锻炼得好,她当真没怎么生过病,进过医院的次数加上今晚,三根指头全部数完。只不过,偏巧这三次还都掺着一个柯元迟。
第一次是高一,那顿时间她心情乱得复杂,特意选在生日时和昌程去大吃了一顿,大概是期末考试刚过,紧绷的精神一下放松下来,她吃得多又跟着昌程去ktv又唱又跳,整个人兴奋却疲累,回家时赶上一场罕见的大雨,浑身湿透,第二天就又吐又烧。
有远方亲戚长辈过世,孟昭萍和曾祥年赶着回老家,要过了头七才能回来,家里只留了曾桥和柯元迟。那个时候,柯元迟才刚回到曾家没多时,他俩还没说过几句话,当然这事主要还在于曾桥——她不知道怎么与他交谈最为恰当,也不想理他。叫他哥哥她不太乐意,她隐隐觉得对方也不大受得住,因为柯元迟回来的第一天,她迫于孟昭萍的压力,是叫了一声的。她看着他挂着的明晃晃的笑容一下垮下来,眉间倏地皱成一个川字。滞了两秒,一切复回原样,却又不同了,眼里还流出点复杂情绪。
即使短暂,她也看得真切。
他不高兴。曾桥这么觉得。
以至于后来她想戳他的痛,她就把那两个字说的又长又粘,尾音上扬,故意引他不快。但若是到了床上,他对这个称呼反应更大,额上的青筋一下就冒起来,唇抿成一条直线,抽送的速度会变快许多。刚开始曾桥还不知道,只当他还是生气,叫得更起劲。可她被翻来覆去不停折腾地无力的几次之后,她才逐渐回过味来,那不是生气,是被挑到了欲望。听到这两个字,他会有背德的快感。她在心里腹诽柯元迟是变态。不过,下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叫他,因为这样最后他才会射得快,放她一马。
柯元迟是好脾气的,嘴角永远挂着点笑,气质润朗,像是静谧的湖面,和煦、波澜不惊,无论投掷过去什么,他都是淡淡的,一副古井无波。往深了说,还可以说他过于成熟,有超脱同龄人的城府。但只有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才会有片刻失了理智,外泄出一点情绪。
初打照面时,曾桥根本猜不出来他交叉复杂的眼神背后到底是什么情绪,她只下意识觉得他有些排斥自己,随即感觉好笑,明明被打破平静生活的人根本不止他一个,他短暂的礼貌、温和的表情之下居然是对她的反感。
凭什么?
她忽然觉得难堪,十六年来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现在还要被本尊瞧不上,怎么想都憋屈。曾桥本就打算无视他,至此之后真的很少理他。孟昭萍和曾祥年在的场合她还装装样子,私底下避免与他谈话,能不叫他绝对不叫,就算叫,也连名带姓喊他名字,或者不带主语囫囵着说话。
昌程听了笑她小心眼,“不就是哥哥吗?有什么喊不出口的。”
曾桥嗤一声:“要是冒出来一个十几年没见面的陌生女生,让你叫她姐姐,你受得了?”
他不假思索,把篮球在手里转了一圈,“那有什么的呀,我又少不了一块肉。而且,都是一家人了,不叫才显着生分。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叫?我倒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抵触他。看起来哪里都挺好啊,跟你一比,简直比你好了太多了,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曾桥变了脸色,拍掉他手里的球,过了一会儿缓缓道:“……你不懂。”
实际上,她自己也不懂,眼看着心里冒出点什么来,像是野草,扎得自己心烦,很快被自己别扭地压下去。
“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跟他讲话。你总有求他的时候。”昌程弯腰捞起球,向几步之外的篮筐投去,“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跟他讲话。”
一语成谶。
曾桥趴在马桶上不断呕吐,无比痛恨昌程的乌鸦嘴。
平常身体太好,连病毒都知道似的,狠命攻击她。曾桥头一次这么狼狈,吐得天昏地暗,两脚发软,心慌得厉害,连指尖都有些发麻。她自知一个人去不了医院,大概还没出小区门口,就得一头栽倒在地等好心人叫救护车。
与其期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她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柯元迟身上。
起码,他算她的家人。
生病让她变得有些脆弱,想要变得依靠。想要依靠自己的家人,不算过分吧?
曾桥出了洗手间,还在心里想着给柯元迟打电话的说辞,今天是周末,此时他应该还在补习班。但一抬眼,她发现他正站在自己的眼前。
柯元迟的表情变得很快,她还来不及分辨,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