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疏笑容浅浅,慢悠悠问道。
之之啊,你说,我们究竟谁让谁更失望呢?
莲之心慌了,乱如麻,斩不尽。
看着这样的他,莲之的心如针尖扎一般的疼。
她深深吸一口气,开口:涧疏,我承认,在最初你被观月带回清玄宗时,我对你好是以为你是那个小乞丐。在观月告之于我,你不是他时,我震惊,难以置信,直到你告诉我们初见是在道观,我无法否认,我是有一刻的失落。
涧疏神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可整个人却散发一种阴沉沉,灰蒙蒙的气场,如狂风暴雨初降前的宁静。
莲之拂上他紧握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固执的交握上去,用黑白分明的眼窃窃凝视着他:但这些年,是你陪着我,日升月落,风雨兼程,也是你和我一同走过。从前,长极师兄游历人间回来,给我偷偷带过人间的话本子,上面写了狐仙与书生的故事,故事内容我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但我记得,在书上有这么一句话,他说:人世情爱,不过三难,一难遇,二难猜,三难悟,天下熙熙,往来不绝,有情人难逢,逢之难猜,猜之既参悟不透,又爱恨交织,是苦是甜尝不尽,悲兮乐兮何相知?当时我还不懂,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啊,又怎么会爱恨交织,又苦又乐?
可是涧疏啊我讨厌你逼迫我,威胁我,可是我依然舍不得那个温柔的,又有点坏心的,会捉弄我,会在我哭的时候吻去我眼泪,会明明不知道该怎么哄却仍旧手足无措的哄着我的你啊。
情与爱,爱与恨,本就并蒂连枝,难舍难分,她这半生情痴,既然都舍予了他,有何需区分的那么透彻清楚?古人常言:大智若愚,若事事看太清,难免徒增悲伤。
她妄为惯了,像是明知山有虎亦偏向虎山行,她偏生要走这一遭,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大抵便是年少的爱情,无知无畏,是飞蛾扑火,冲动却纯粹,又不计后果。
她已泣不成声,仍说着:涧疏,为什么你要让我这么为难,你说要我别逼你,可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
一番话,无一个爱字,却藏不住一腔孤勇爱意,她将她的心捧出,血淋淋的献上给他,那是少女纯真、直白、又直挚的爱意,初尝世间百味,一切都苦涩的可怕。
他蓦地捏紧她的肩,将她拥入怀中,默然几息后,有温热的湿意洒落在她的颈间,莲之身子一颤,他的嗓音低沉而压抑:之之,我的之之,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能听见他胸腔的震动,一下下,她还听见自己透着哭腔的声音:涧疏你还瞒了我什么,你何时去寻风月,又见了谁?告诉我,好不好?
之之
涧疏只叫着她的名字,尾音悠长,情意绵绵,又万般无奈。
世上总有些事,做了却不想让他人知晓,可她一句话便困厄住了他,他隐忍,他难耐,但终不忍再让她失落。
他干涩着说:我在你身侧多年,这几月神魂时清时醒,有些事我去做了,我那一缕残魂归位时,并不知晓。你或许不知,桃源谷的起源吧?在几万年前亦有一魔修和仙宗名士,纠缠在了一起,与你我不同,那魔修被世人称为妖女,名叫朱颜,名士单讳一字镜,后世称他一声镜缘仙尊,你或许听过,他留有一法器玄光镜,道光流塑,可窥人前世今生。
莲之点头,镜缘仙尊的法号她略有耳闻,是万年前崆峒山的前辈大能,其炼制的仙品法器玄光镜更是名广大千世界,如今位于崆峒山之顶,为此宗镇山之宝。
不过,关于他的故事,她却是首次听闻。
朱颜与镜相爱,但魔道与仙宗,形同水火,他俩与水火皆不容,百般迫害下,两人一同跳入堕仙崖,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涧疏说到这儿停了停,看向莲之,她亦回视他,双双叹息一声,莲之心底深受震撼,朱颜与镜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时空的她和涧疏。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可叹人世间的爱大多如此,费尽全力,终究落得凄惨下场。
她想起观月的警告,神色一时寞然,涧疏吻在她侧脸,温柔道:别怕,我们不会这样。
他目色无限缱绻,在心底暗道:即便我会死,我也不会要你和我一起死。死亡多可怕啊,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我怎么舍得让你和我一起?
莲之轻轻嗯了声,又听他说。
两人留有一子,名曰风清,我与他当年便交情颇非,我殒落后,他成为了桃源谷开山祖师,风月正是他后代。这些年,因我残魂不全故对你冷淡不已,但实则,我神魂蛰伏在暗,我想得到你的执念日复一日的重,趁有一日神魂清醒,占俱身体后,我便去寻了风月。
涧疏深深凝她,她不知,每日每夜,见她与残魂相谈生欢,见她一颦一笑皆因他起。因为过于羸弱,只能居于身体沉睡,在暗处如同窥视般看着她的他,是有多么嫉妒与无奈,他迫切的想要回归本源,主导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