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默忘了是哪一年,在沈佳仪身上看到了伤痕。
总之那时他个子挺小的,所以沈佳仪出席一些太太圈的亲子活动时,还能把他抱在手上,这样拍出来的相片很是和睦温馨。
他坐在沈佳仪有些颤抖的手臂上,低头时能看见母亲戴着丝巾的脖子处,攀了条小红蛇。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摸,却被母亲用力掐住了手腕。
掐得他好疼好疼。
他皱着眉想告诉妈妈他好痛,但一看到母亲一瞬间变得扭曲的面孔,他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好像被蛇缠着,死死扼住了喉咙。
回到家,佣人为他脱下小西装,他才看到自己手腕上也咬了一条小蛇。
等他身高再高了一点,沈佳仪抱不动他了,只能牵着他的手。
母亲穿着精致套装,脚踩小羊皮高跟鞋,手腕一般会戴着翡翠手镯,或璀璨的宝石腕表。
凑近,仔细盯着看,才能看到腕子皮肤上了一层粉底,遮住了红色伤痕。
沈佳仪的情绪时好时坏,身上没伤痕时,对高子默极好。
反之,当高子默被高书文关禁闭时,哭得喉咙沙哑让妈妈救救他,妈妈也不会出现。
小孩作息规律,很早就上床睡觉,但有一晚可能是暖气温度太高了,高子默半夜被热醒。
当时他的房间不在二楼,而是在三楼走廊的另一端。
他喉咙好痛,口渴得不行,走出房间想下楼拿杯水,却听到从父母房间传来的异响。
有皮肉被鞭打的声音,女人哽咽的声音,男人粗喘的声音。
高子默没往走廊深处走,那时候的他或许还没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但也懂得,那不是他能去接触的世界。
第二天,佣人来叫他起床时,才发现他发烧了。
骨头一夜被撕扯,拉长,又缝合,思想也是。
病好了之后,高子默又长高了一些,也不会再想要玩沈佳昌送他的铁道模型了。
高子默小学三年级时,陪同父母去参加一场婚宴,是高书文一位合作伙伴儿子的婚礼。
婚礼场地设在上海近郊一个度假村里,连续设宴三天,直到元旦那天他们才离开。
也就是在高速路上,他们遇上那场车祸。
车祸来得太突然,前方旅游大巴像失心疯的怪物,一口口吞着前面的车辆。
金属机械连环撞击声?,听起来很像成串的气球爆裂,接着是身后长满短刺的刹车声。
沈佳仪尖叫,高书文难得发出失控的怒吼,大喊大叫着让司机赶紧刹车。
高子默心脏蹦到嗓子眼,眼睁睁看着大巴侧翻横卧在公路上,地面滚起灰烟和火花。
手足无措的司机脚踩刹车,手却拼命打着方向盘,很快,高子默觉得自己在车厢内快要飞了起来,手脚都甩到半空。
失重,颠倒,翻侧,破碎的玻璃块从眼前划过。
下一秒,他被身旁的沈佳仪一把扯进了怀里。
他腰部紧扣着安全带,反倒是左右两旁的父母没系安全带,好像罐头里的沙丁鱼。
母亲笼在他身前替他受了许多冲击,但他还是受了伤,昏过去之前,闻到了好浓好浓的,血腥味。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高子默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被压在沈佳仪身下。
他睁不开眼,脸上黏黏糊糊的,紧闭的眼缝不知被谁的血浆粘得死紧,耳边救护车的声音时遠时近,谁在喊着这里有小孩,有意识!
好吵。
吵死了。
高子默被压得没办法动弹,索性窝着不动,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救护车上,可记忆像撕碎的相片,被风吹散了几片,拼凑不起来完整的画面。
他被送到临近的医院,急诊挤满人,他晕晕沉沉,直到脸上的血污被清洗干净,开始缝针才清醒一些。
原来那些不全是他的血。
事发突然,等高子默缝完针,高普派来的人才找到他。
高子默已经能坐起身,他看着手指和西装上沾满的血迹,问那些面容模糊的大人,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高董目前还在抢救,你放心,会没事的!
他眨了眨泛酸的眼睛:那我妈妈呢?
叔叔阿姨们都不说话了。
高子默也不说话了,只细捻着指腹间已经干涸的血渍。
高书文的手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个大人来来去去,不停打着电话,可能见小孩冷静沉着,状态也没什么大碍,都没怎么抽出时间留意他。
毕竟董事长的情况比较危急。
高子默听见什么血库告急,需要紧急呼吁爱心人士捐血。
窗外的天不知不觉已经黑透了,他开始感到口渴和饥饿,小腿冷得发麻,缝过针的部位一阵阵抽疼。
见大人们着急得愁眉苦脸,没人有精力顾及他,高子默便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