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根骨头 白水泡
欢天喜地的跨年气氛被挡在高家门外,又一年的一月一日,一早,高家父子和骆希便前往陵园。
高家的墓地是家族墓,在陵园里占了一方天地,墓地为庭园设计,有小桥流水环绕,汉白玉凉亭倚着层叠假山,遠处绿水青山,人工湖里游着风水锦鲤。
沈佳仪和高书文父母都落葬于此,黑色花岗岩墓碑上刻着「爱妻沈佳仪」。
骆希刚弯腰献上花束,身后便传来阴阳怪气的讽刺:“高太太,这花还是您自个儿留着吧,我姐她受不起您这份大礼。”
骆希回头,眼神平静地看着来人。
沈佳昌,沈佳仪的弟弟。
高子默皱了皱眉,高书文先于他开口震慑:“佳昌,注意一下态度。”
沈佳昌梳着时髦的油头,棕色半透墨镜遮住他倒三角的眼睛,扯起的嘴角邪佞不羁:“要对上她我还能有好态度,那我姐生前岂不是白疼我了?”
高子默往沈佳昌面前踏了一步:“舅舅,今天这日子,别在妈妈面前吵架。”
沈佳昌抬了抬墨镜,眼睛里不可置信:“子默,你倒戈了?”
“沈佳昌。”高书文声音不怒而威,警告妻弟管好自己的嘴。
沈佳昌扬扬手,笑容不屑:“好好好,别又拿股份来压我,我姐留给我的也就只剩这丁点儿东西了,我会替她好好守着的。”
他走到亲姐的墓前,看着那束包装简约大气的白菊,眼神一冷,抬脚,一脚将花束踢开到一旁。
花束滚了一圈跌落到草地上,菊花瓣纷飞,像受惊四窜的白水泡。
高书文浓眉皱起,正欲将轮椅往前推,被骆希轻轻压住了肩膀。
骆希在他身旁弯下腰,给他拉好羊呢围巾和腿上的薄毯:“你啊,别因为这点小事情生气,对心脏不好。”
她走向沈佳昌,但视线没和墨镜后的眼睛对上。
蹲下拾起自己的花束,重新放到墓碑前:“只是一点小小心意而已,沈先生无需那么紧张。”
“今天是什么日子,沈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别把场合弄得太难看吧?最后消耗了你和你姐夫之间的情谊,那就不好了。”
骆希声音不大,恰恰好让沈佳昌能听得清楚。
沈佳昌怒极而笑,还想继续开口,但被高子默一把拉开。
两人拉拉扯扯走到凉亭,沈佳昌取下墨镜,狠狠盯着外甥:“你怎么个回事?咱俩不是说好了要把那女人赶出去?怎么今天还帮她说话了?”
高子默嗤了一声:“谁帮她说话了?但你也别在今天硬杠啊,什么日子你没搞明白?昨晚喝到几点?一身烟酒臭的,我爸见你这样能开心吗?”
沈佳昌眼下乌青,眼内红丝遍布,他还真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还行吧,我来之前洗过澡了,没那么臭啊……”
沈佳昌比高子默只大了八岁,沈父沈母去世后沈佳仪就将他带来高家,沈佳仪溺爱幺弟,沈佳昌自然长成了典型京城纨绔。
沈佳仪去世后,高书文做主,将沈佳仪在高普里的股份全转给了沈佳昌,还给他在公司里设了个虚职,只要高普还在,便保他下半辈子可以无忧无慮继续做少爷。
高子默垂着眸,低声说:“还有你知道吗,我爸已经在人前公开承认她的位置了。”
沈佳昌瞪大眼:“操,什么时候的事?不是一直都不愿意公开吗?!”
“圣诞的时候,在我学校的晚会上,当着那些学生家长的面献花,还吻了她。”
沈佳昌连骂了好几句。
今年圣诞他带着两位小网红飞芬兰了,跟几个公子哥包下了列维的一家玻璃屋酒店开淫乱趴。
头顶上是绝美极光,屋里火炉噼里啪啦,从鼻子高度到奶子大小都很相似的网红们穿着差不多的圣诞情趣内衣,排成一圈翘着屁股趴在地毯上。
圆圈中央的红酒瓶转到谁,就肏谁。
他醉生梦死到前两天才回来,一下机又被朋友接到俱乐部接着喝。
“你这段时间别玩太疯了,该回公司就回公司。等会你手头上那丁点儿股份,人只要吹吹枕头风,就能给你吹没了。”
“她敢?!”沈佳昌一拳头捶到凉亭白玉柱子上,眼里血丝又多了一根。
“呵,舅舅,你还不知道一件事呢。”高子默继续煽风点火:“老头子已经下令让我出国了,估计过完年我就得走。”
沈佳昌转头瞪了一眼正蹲在轮椅旁伺候着的女人,满眼愤慨:“这也是那女人吹的枕头风?!”
高子默中指托了托鼻梁上的镜框,手掌掩去了他唇角勾起的笑:“啊,这谁知道呢……”
起风了,骆希将长发挽到耳后,对高书文说:“风有点大,要不现在化纸钱吧?你别吹太久风,等会又感冒了。”
“好,你去交代一声。”高书文从大衣胸口袋子里掏出口罩,他这具身子越来越金贵,连浓一点的烟气都闻不得,容易气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