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码头,一艘破旧大船挤在光鲜精致的商船客船中格外惹眼。
有人认出船头雕刻,拉身旁人上前围观,指点着叫嚷:西地那无海之境也有如此大的船!
船舱蹦出一少年,在甲板上使劲儿伸伸腰腿,仰脸迎着初春和煦日光,深嗅周围陌生新鲜的气息,似岸边刚冒新芽的小树。
船老大按住少年不准他在甲板上转圈乱跑,伸长了脖子往岸上巴望。
岸边熙攘中,静静置着顶轿子,虽不华丽,却因四周围着壮汉若干显得尤为突兀。
其中一壮汉与船老大对上眼,径直走过来。船老大拉着少年快步迎上,再被壮汉带到轿子跟前。
老爷,人到了。
船老大忙跟着,还拉少年一同。少年不会,只得笨拙照他的样子做。
轿帘卷开半扇,沉重苍老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我看看。
船老大蹬少年一脚,少年不知所谓,壮汉上手扳起他下巴一抬,让年轻懵懂的面庞正对上轿内那威严的脸。
少年直直盯着里面安坐的老人,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船老大吼他:这是帝师大人,不可这样直视!
老人摆手:不知者不怪,他还小,莫吓他。孩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收回眼神,低头回答:云见海。
西地哪部来的?
御云族。
哦?是那神部啊。
少年听之小脸一扬,兴奋道:帝师阿爷知道御云族?
放肆!壮汉抬手要打,一人之下的帝师岂容这偏蛮之地傻娃子叫爷爷!
帝师喝住壮汉,又问少年:知道自己为何来此地吗?
知道,给龙神作伴。
好,知道就好,帝师语毕静默好一会,目光久久不离云见海的脸。
好看,也非足够好看,其它各地选送来的少年比他俊的大有人在,虽不及他轮廓清晰,可起码干净精致。西地到王城千里有余,因长时间困在船上,不便梳洗,他多少有些邋遢。高原之地,日光狠烈,风大天干,让他偏黑的脸皮子远不如其它男儿蜜致,细看去还有皴裂痕迹。若无那双湖泊般清澈透亮的眼睛,这张脸可以说略有些糙。
聊胜于无,他又恰巧是御云族,兴许这最接近神的人真能得龙神欢心,他族人代代相传的本事也可为神殿建成出一份力。
帝师想着,悠悠道着:模样不错,只是皮子太糙,也不懂规矩,会有人拾掇你调教你,好生学着,别给你族人丢脸。
云见海乖乖跟在轿子后头走,帝师在轿中老泪纵横,想若无那耗人病痛折磨,他的老来子也如该这少年一样灵动活泼。
沿途景致是西地永远不会有的,云见海看得欢喜,忘了路途劳顿。
走了不知多久,一行人在一座高大宅门前止步,匾额上书:隽馆。
云见海不识几个字,悄声问身旁壮汉:阿哥,这是啥地方?
壮汉告诉他,此处名隽馆,从前是学府,来此受教的都是驸马的苗子。如今在位的王并无女儿,这里闲置已久,因各地选来的神侍良莠不齐,故重新开门,改教导他们这群准备送到龙神身边的少年们。
一老叟把云见海接进宅子,登记完姓名籍贯,直接把他领进浴房剥了个干净。他皮肤极为干燥,褪下的衣服无需抖落便皮屑飞扬,散着一股浓重尘土味。
老叟满满嫌弃,洗刷这么多个,你是最脏的,西地人不洗澡吗?
云见海毫无不悦,咯咯笑着答:也洗的,在大河里,一年能洗三四次呢,就是水没这热,远没这舒服!
能洗三四次,听着像很多似的。老叟暗暗嘲笑,看着转瞬即浊的水摇头,撩衫卷袖,好生帮他搓洗。在热水里扑腾的云见海,快活得像条没见过市面的乡下野狗。
老叟以为这孩子洗完能干净些,哪成想仍是黑黢黢一小人儿,抽抽老脸,唤声来人。
再换盆干净水,拎半桶奶加进去,不信洗不白他!
云见海光腚站在盆边一点不羞臊,开口阻拦老叟:我皮子就这色,洗不白的,阿爷省省水吧,也别糟蹋那奶,留着我给您做酪子吃,可香了!
老叟捏起他胳膊一块皮肉搓搓,确是十桶八桶牛奶泡不白的样子,洗掉了皴泥干皮,滑溜不少,浑身泛着黑亮,倒也是新鲜看头。他一时没收住眼,又往腰下瞄了瞄。
人看着不大,毛长得倒全。
云见海黑亮脸膛透出层红光,小手紧捂下裆,指缝间一小物晃过,老叟问那是何物,他说是御云族的神像。
洗澡也不摘?
不摘,御云族人此物不离身,方便神随时随处庇佑我们。
换好身干净衣物,老叟领云见海去卧房,把他行李包裹安放好,又带他去课堂。
各地选来的小神侍都在此处,正听宫里请来的先生讲礼仪,见有新人过来,窃窃私语声四起。
但凡上头要选什么人物行什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