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时已是夜幕,赵弦宁不敢停歇,抱着她一路风风火火往小院行去,景昔却执意要先用了饭再歇息,毕竟门口的苗婶与娄姨已守了多时,赵弦宁拗不过,只得将她放下。
苗凤枝急忙上前布菜,虽她已极力克制,但手脚仍是不听使唤地轻颤。
她在官冑富贾之中做了多年下人,深谙其中腌臜,窥探主子的隐私,无疑是给自己惹祸,且她清晨还目睹了那档子事儿,虽这眼前的女子兴许能饶她一命,但那白发男人
她又瞟了他一眼,却被他冷然双眸骇得惊了一息,手中汤勺兀自掉落在地,摔作两瓣。
我来吧。景昔弯腰,便要去捡地上碎渣,却被身旁男人先一步捡了起来。
会扎到。赵弦宁将碎勺放在桌上,盛了碗汤粥递给她。
半晌,苗凤枝才反应过来,却是慌乱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娄姨伸手,暗自握住她麻裙边搅着的双手,示意她安心。
景昔也觉气氛不对,微微一笑招呼道:别站着,过来坐,正巧我也有事与你们说。
一听有事,苗凤枝更是坐立不安,但她要强了一辈子,如何都开不了口说这软语,更不会见风使舵攀枝头。
景昔笑了一笑,斟了两杯茶水递过去:监刑司府琐事繁多,平日多亏两位婶婶打理,景昔在此,还要敬上两位婶婶一杯。
此话一出,赵弦宁恍了半刻,随即又勾了唇角,她生于皇宫,此般人情世故做的游刃有余。
苗凤枝一愣,却是久久不敢去碰茶盏,还是娄氏淡然,应声端了茶盏,浅尔一笑。
景昔弯了眉眼,她自是知晓苗凤枝心中所忧,那般小事,她从未放在心上:两位婶婶的月禄以往是一两三钱,今后,便涨为二两,这是此月的俸禄,还望两位婶婶收好。
景昔摸出荷包里银两放在桌上,却将剩下的银两,连同荷包一同递给苗凤枝:听闻婶婶的长子下月便要成婚,这些,便当作喜礼。
闻言,苗凤枝不可置信望着她,直到沉甸甸荷包放进手中,方才回过神来,却是鼻中一酸,揣着荷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老奴老奴
她说不出那句愧对,因为前一刻,她还在酝酿鱼死网破之法。
景昔扶起她坐下,端了碗筷招呼两人:快吃吧,凉了可就没味道。
苗凤枝用力一点头,端过碗筷大大咧咧笑了笑:大人往后想吃什么只管与我说,快尝尝那道虾子蓉,我做的。
说着,她唆了唆手中竹筷便要去夹盘中虾子,却被赵弦宁挡下:不用。
她看那白发男人拿过公筷从容不迫夹了块虾子放进她家大人碗里,倏然一阵面红耳赤,她怎得一放肆便忘了礼节,居然拿自己唆过的筷子去给人夹菜。
且她在这男人面前,如何也轮不到她去伺候大人,这男人冷是冷,但对那女子却是极好,哪像她家老汉,叫得亲热温柔,一口一句好阿枝,却是哄着她伺候他。
不错,虾肉紧实。景昔尝了虾,便又夹过面前盘中赤条条白果来,这是何菜?
山药。娄姨接过话语,望着她淡然一笑。
景昔夹着山药望了望:这红的又是何物?
淋的山楂酱,大人尝尝。娄姨应声。
景昔心觉有趣,将一张口,却觉胃中一阵翻涌,忙捂过嘴角趴在栏边吐了起来。
赵弦宁急忙起身,抚着后背为她顺气:找个郎医看看吧。
依我看大人这是苗凤枝走来,话至一半却又顿住。
赵弦宁沉了脸:是何?
苗凤枝一阵支支吾吾,拿眼神瞟了他数次,原以为这行过人事的男人能通窍,却不知竟是个事雏,奈何还有娄氏在旁,她也不好点明。
无事,倒杯水去吧。景昔微微起身,苗凤枝眼疾手快搀着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
一顿饭作罢时已是月色渐浓,娄氏收拾了碗筷便悄然退下,景昔望了眼欲言又止苗凤枝,朝一旁男人笑声:到院子里等我。
赵弦宁微微点头,转身出了堂门。
可还有事?景昔缓缓坐下。
苗凤枝怯懦了一阵,坐下身来望着她皱了眉头:大人这是有了身孕。
她生过三子,还曾做过稳婆,有没有身子她一眼便能瞧得出,她本不愿多管闲事,但适才承了恩情,便不得不说。
景昔怔住,面容白了一瞬,又微微笑然:是喜事。
苗凤枝缓了神色,欣喜笑眉:得空还是去瞧瞧郎医,开些安胎药来,既是有了身子便不能再食寒物,大人多加当心才是。
她又喋喋不休交代了一通,方才起身告安离去。
昏黄灯火下,景昔呆坐了良久,夜色微凉,天边皎月却亮得出奇,自来徐州,她已鲜少见过这般月色。
小院同样被照得明亮,石凳上男人听闻脚步声传来,凝了白眉豁然起身:早些睡吧。
说完,又觉得突兀,更是羞涩,要她早些歇榻,这话,听起来好似他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