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活着、去死(20)
在晨光中睁开眼睛,身边有熟悉的气味和温度,红色短发少女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把脑袋深深埋在枕头里,被子盖过太阳穴只露出一小片额头。她曾说“人的生命气息在凌晨两三点最弱,所以一定要看着你度过‘危险期’,到四点我会自己挤上来睡觉的,不用担心。”随着呼吸少女的身体轮廓微微起伏,少年修尔轻轻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身边动了一下,随后传来少女闷闷的声音,“起来了?”
“嗯,你继续睡,我起来了。”少年修尔望向她,长满红色短发的后脑勺朝上,脸蛋还埋在枕头里,他一直怀疑这样的睡觉姿势会不会窒息,至少也应该呼吸不通畅。
少女拽了拽被少年弄松的被子,紧紧裹好后才又传来闷在枕头里的说话声,“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每天都很害怕,我怕自己处理不了急症,怕你因为我的失误和无能被延误治疗而死亡。当半夜你病情恶化的时候,我好几次手足无措只会哭着跑去叫拉斐尔老师,又不敢大声哭,被拉斐尔老师训诫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改掉这个坏毛病。但是现在,即使附近没有拉斐尔老师只能靠我一个人,我也不会再惊慌,我萨莎可以独自应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急症。”
正在穿衣服的少年修尔静静听着,萨莎看上去性格大大咧咧少根筋,但真正少根筋的人是无法胜任医师这份细致的工作的。萨莎从来不袒露心里话,今天很难得。
“我小时候被拉斐尔老师救回一命,所以我希望,至少在一生中我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救治一个人。修尔,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谢谢。是你令我没有放弃梦想,是你令我一直努力不懈,也是你让我品尝到成功的喜悦,更是你告诉我,一个连飞行都做不好的天使也是有价值的。我知道,在我来之前负责你的是一位很优秀的前辈老师,他一定不会犯我常犯的那些傻错误,也不会在你痛苦难受得要命的时候手忙脚乱翻书去寻找解决方法,我一直让你吃更多的苦和更多的药,但你从来没有怨过一句。修尔,真的是很温柔的人……”
“萨、萨莎……”少年脸色变了,有些苍白。
“我还没有说完!”少女打断少年的话,“我有两个必须要实现的愿望。第一个,我想救治一个人,我只做过你的医师,所以我只救治过你。但是,你今后还有很长一段人生,我想永远做你的医师,让你远离病痛和死亡,可是,不行了……答应我,不要死,不要让我以前的努力白费,不然我会哭泣的,男孩子不应该让女孩子哭泣。”
少年修尔沉重允诺,“好,我答应。”
“第二个愿望其实已经完成了,我想说出来和你一起分享。今天早上,亚特兰斯摸了我的羽翼,真的,真的,很高兴……”
少年微微发抖,“萨莎,够了,别说了……”
“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即使舍去性命也必须要保护的东西,恭喜你找到了这样值得你付出东西。很久以前我就放弃了成为拉斐尔老师助手的梦想,我的觉悟还远远不够。我不能忍受将生命体作为试验对象对待,虽然知道这是研究必须的过程,但我说服不了自己。刚认识你不久的时候拉斐尔老师曾问我,‘与道德和责任作斗争,你做好这样的觉悟了吗?’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一腔热情的我当即点头,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肤浅。如果可以重新来一次,我或许会听老妈的话不选择医师这条道路,但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何况今生开心的事还是比不开心的事多。”
少女将被子整个盖过脑袋,卷缩的身体似乎终于忍不住抽泣,“修尔,我,还是不想死……我,我难道还不如一个盒子……我,我……呜呜……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哐的一声巨响将修尔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里拉回来,冰水从头灌下,肌肤上每一个麻木的伤口顿时齐齐刺痛起来,不知跪了多久的膝盖开始痉挛。他抬起比冰水更冷的眼眸。来者是亚特兰斯,单手拎着一片毛绒绒的像小鸡翅膀似的羽翼,切口齐平,鲜血已经凝结成黑褐色血痂,他单膝下跪向悠悠喝着咖啡的梅塔特隆汇报任务结果。
萨莎,亚特兰斯真的摸了你的羽翼。看到他的时候你是否喜极而泣?然后你对他说了什么,他又对你说了什么,你的表情如何凝固,你的脚步是否后退。最后,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请求他摸一摸羽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梅塔特隆玩转着梨花木盒子站起身,笑容似乎另有所指,“亚特兰斯,他接下去交给你照顾了。等伤养好了我们一起去探望米迦勒夫人,据说她日子过得还不错。”梅塔特隆的视线这时候才转到被迫跪地的少年脸上,“在这之前,就算你改变主意求我要解开缎带我也不会答应。”
这就是梅塔特隆的手段吗?让杀了萨莎的亚特兰斯照顾真正令萨莎死亡的凶手,叫两个罪人面对面,时时刻刻提醒对方身上背负的罪孽,然后再探望下一个胁迫目标,并且不接受中途反悔。“据说娜塔莉亚日子过得还不错”,因为那种理由被米迦勒强娶,可能会“还不错”吗?修尔心中发笑,若比耐心,梅塔特隆显然更胜一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