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七受伤了。
小腹正中一道接近三寸长的刀口,短刀自下而上撩上去,刀锋将将擦过眉骨——要不是他躲得及时,只这一下,怕就是凶多吉少。
徐瑾言替他包扎好伤口,建议他留下休息观察一段时间,暂时不要频繁移动,被他满不在乎地顶了回去。这点儿小伤,在战场上,连火线也是不会下的,衣服上随便扯下块布条,就算是治过了。没道理回了涪城,就忽然矫情起来。
他绑着绷带,披上军装外套,转身就回了局里,然后把拼着挨这一刀换来的东西一样样安顿好,甚至还有Jing神到荀展跟前晃悠了一圈儿,把注定要挨的那一顿骂给挨完了,然后又去地下折腾了一阵儿,才上车往家走。
可外伤炎症这种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于是,还没进家门,荀七的脑门已经发烫了。他推开房门,一把扯下身上捂着的外套,随手往正俯身亲吻他鞋尖的奴隶身上一扔,然后踏上拖鞋,大步走回了卧室里。
“主人……”玲珑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劈头盖脸罩下来的外套收起来,就失去了主人的踪影。他不敢多话,一手把挂在身上的外套小心地拿下来搭在胳膊上,一手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活动跪得发麻的双腿,低下头时,目光忽地一紧。
深色的军装外套上,在腹部的位置,洇着一小片暗红的血。
他深深吸了口气,抱着外套走进厅里,把外套铺开放到桌子上,在灯光下细细看了许久,心一点点抽紧了——从这洇开的方向看,血是从里往外渗出来的。
外套侧面有什么东西撑着布料,他伸出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管药膏和一小瓶胶囊,瓶身上套着一卷半张纸大小的纸条。他把纸条在桌上铺平,从潦草的字迹里辨认出,这是那位徐医生手写的医嘱。
——主人受伤了,刀伤。
这个认知几乎让他感到无措,但身体先于意志,行动起来毫无滞涩。再次迟疑时,他已经端着盛了热水、药和急救包的托盘,站到了荀七虚掩着的卧室门口。
门缝里没有灯光透出来,也听不见动静,玲珑站了许久,觉得再站下去,煎熬或许就要比即将因为自作主张而受到的惩罚更甚。他深吸了一口气,无声地推开卧室房门,轻手轻脚地向床边走去。
托盘放上床头,发出几乎听不见地一声轻响,下一秒,他听见布料摩擦的动静,于是毫无停顿地屈膝跪了下去。
“啪”地一声,灯光亮起来,荀七眉目冷峻,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奴隶的方向。
“主人!”玲珑的目光在枪口凝了凝。他脸色苍白地跪在原地,没有试图把自己从枪口下移开。他的目光慢慢向上,掠过荀七因为动作牵动伤处而微微隆起的眉锋,又落回他颜色不正常的脸颊。
“主人。”玲珑又叫了一声,喉口不安地向下动了动。他把双手背到身后,跪姿标准,驯顺地微低下头,尽量轻缓道:“您是不是受伤了?奴隶给您拿了药和水……”
荀七迅速确认了没有威胁,放松手臂压低了枪口。已经被榨尽了养分的空气干燥地从肺叶滚出喉管,留下烧灼的疼痛。“谁准你进来的?”他按灭灯光,把枪放回床下的凹槽,然后脱力地倒回枕头里,没来得及换下的衬衣被并不存在的汗水黏在身上,热得难受。他的意识从瞬间的警觉中涣散,睡眠被打扰的烦躁不愿再被理智约束,而声带震动又给干燥的喉咙带来疼痛,于是言简意赅道,“滚。”
玲珑在枪口放下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又因为主人不留情面的呵斥而绷紧了身体。“奴隶知错了。”他轻声回了这一句。主人突兀的怒火让他战栗,可是……
这样的反应,本身就昭示了异常。
“主人,”他吞下嘴里的津ye,被汗水濡shi的掌心在身后牢牢贴着手肘,借此抵挡抗命带来的让他几乎呼吸困难的恐惧感,“您在流血。让奴隶先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求您。”
荀七烦躁地皱起眉头。奴隶的话在黑暗和混沌中勾起早些时候相似的回忆,徐瑾言在他离开时的嘲讽言犹在耳,彼时他信誓旦旦,未曾想转头就被打了脸。失控感让他对自己产生愤怒,而眩晕则让他难得地控制不住怒火的方向。“闭嘴。”他伸手摸向床头,在黑暗里没拿稳杯子,瓷器在桌沿碰出叮铃一声脆响。
“主人!”玲珑前倾身子,试图上前服侍荀七坐起来喝水,却被荀七落下的手臂打中了额角。
“你再说一个字、动一下试试?”出于命令未被执行的恚怒,威胁的字眼纯然未经思考。然后,荀七垂下手,任由Jing致的瓷器碎在床边。
于是世界重新安静了。
荀七翻了个身,意识终于满意于周遭的安稳,于是退散开,让脆弱的躯壳迅速重新陷入深眠。
玲珑安静地跪在原地,尽量把呼吸放浅。许久,他牵起嘴角苦笑了一下。显然,他冒险的抗命徒劳无功。也许主人甚至没意识到,但“不许动”的新命令大概覆盖了先前的“滚”,这意味着,在真正的惩罚到来之前,他至少要先在这里跪上一宿。
他听着荀七慢慢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