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隐约传来开戏的锣鼓声，贺徵仔细听了一会，一本正经地同晏清说明：“外头演的是《天仙配》，正唱到那一句，’夫妻双双把家还’。”
顾祯看起来吊儿郎当，绘起丹青来倒是格外沉稳，再加上他对三人神态十分熟悉，只画了一个多时辰就完成了这幅画像，纵是晏清有心挑刺，也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贺徵紧随其后，替三人将门掩上，揽住了晏清的腰：“堂都拜完了你才说不愿意，未免也太口是心非了。”
“你又唬我，外头这么吵，你就是顺风耳也听不清戏台上到底——别动手动脚的，我娘的灵位在这呢！”晏清甩开贺徵摸上他腰腹处的手，规规矩矩地给两个灵牌上了一炷香。
“都过去了。”贺珝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晏清，扯着红线与他喝了一杯合卺酒。
贺珝把最后的“拜”字拖得绵长，跟贺徵站在一侧，板板正正地同晏清行礼。
“二拜高堂。”
“他们要是要脸，就不会干出这种荒唐事了。”顾祯从门外走进来，还是一副满脸嘲讽的欠揍模样，大喇喇地往旁边一坐，不耐烦地示意三人抓紧点，别耽误他回去跟捡棠过除夕。
“别一口一个岳母，我娘可瞧不上你。”晏清嘴上嫌弃着，突然有些发愣，其实如果他母亲还活着，应该会很喜欢王府的那座小院，喜欢跟那位据说性子恬静不与人争的王妃作伴。
“夫妻对拜。”
“你能不能要点脸！”晏清抬脚刚想踩他，又想起贺徵母亲的灵牌还在上头，突然有些心虚，于是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又把脚缩回了厚厚的裙摆里。
他将“享受”两个字拉长咬得缠绵，纸扇“啪”地一收，负手施施然往外走。
“我们也走吧，再不回去洞房，就要耽误好时辰了。”贺珝拉着晏清的手往外走，贺徵见状立刻跟上，还不忘手里红绸的一头往晏清手里一塞，自己美滋滋地牵起另一头。
“一拜天地。”
晏清这才发现，旁边还放着一张摆满画具的书桌。
“整个王府都是红绸，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吗？”
得赶紧画完，否则回去晚了家里的小东西又得哭哑了嗓子。
神使鬼差般，晏清和他们一起叩了下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夫杀妻，子杀父，两代人的恩怨落幕，只剩下香案上的灵牌和地底下的尸骸，神龛前摇曳的烛火猛地一晃，像是某种应答。
“那我要是画上三四个时辰，你们岂不是要等到天亮才洞房？”顾祯狭促地调笑着，手上的动作倒是未停。
“....你敢？！”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贺徵敲了敲他的脑门以示警告，顾祯恨恨地咬紧了后槽牙，倏而又想起出门前捡棠被捆着坐上木马的模样，又忍不住动了动喉结。
“...商量婚礼的时候同他打了一架，没打赢。”贺徵把酒杯递给晏清，他嫌丢人，竟然难得地红了点脸颊，仰头饮酒时余光瞥
贺珝推开房门，顺手把桌子上摆着的水果往晏清嘴里一塞，“你慌什么，我们自然是打点好了一切。”
“那正好，你画完我干脆就顺路去找捡棠，想必他一定很愿意跟我一起过除夕的后半夜。”晏清向来见不惯顾祯的得意样，立刻就拿话刺了回去。
“怎么样，我这丹青可还拿得出手吧。”顾祯摇着扇子满脸得意，吩咐了人把画拿下去装裱，“好了，我现在可得回去好好享受我的除夕夜了。”
除夕这样的好日子，自然不能让他提前哭得太厉害。
倘若天地有灵，看到这一场不顾礼仪不念人伦的姻缘，不知道会作何想。
“你居然肯让贺珝先同我喝这杯酒。”晏清看着贺徵斟酒的动作，满脸惊奇。
路上晏清忍了又忍，快回到小院时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们自作主张把我打扮成这样弄过去拜堂，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嫁，还有，谁家娶亲是在除夕夜娶的，你们做事带脑子了吗？”
“刚刚蜡烛跳了一下，肯定是你娘同意我们婚事了。”贺徵没脸没皮地凑过去一福，“岳母在上，小婿跟晏清拜完堂，待会就去洞房。”
母亲的灵牌前，不是为了用大仇得报的故事来告慰她们的在天之灵，而是为了请她们见证自己的一场姻缘。
“要我说，除夕夜娶亲才好，那些寻常的好日子，一出门拐个弯就能碰上好几家办喜事，吹吹打打的分不清谁是谁，只有除夕夜，大家都回去团圆了，谁还管你是偷情还是娶妻。”贺徵说着说着又没个正行，被贺珝瞪了一眼后才收敛一点，凑到晏清脸颊边亲了一口，“不过咱们现在可不一样了，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了，你以后可不许再逃跑了，不然我们就去向岳母告状。”
“我娘亲是异族人，大婚之日夫妻共同入画，是她家乡的习俗。”贺珝引他坐下，自己牵着他的手站在了一旁。
“你们这么自作主张，要是传到京城怎么办，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