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照彻门庭。
萧璃近些天经常失眠,寂静的夜晚,一旦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闪现出种种画面。曾经熟悉的人物场景,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求而不得的、眷念的、疯魔的一齐涌入,像浪潮一般接天延绵、冲击着她岌岌可危的心弦。回放的画面越跳越快,鲜亮的轮廓线条逐渐扭曲,在错乱的时空里,孱弱的灵魂无处安解,不可避免地异变成一副狰狞怪戾的样貌,直到画面定格。
一声闷哼,萧璃睁开了双眼。黑夜遮掩了不安,容得她将不平的心绪一一敛尽。无人能透过这纯粹的漆黑看破她伪装中短暂的瑕疵,是以无人能窥见真实。
“小姐?”在小隔间守夜的知秋听到屋里的动静后瞬间警觉,等了几息后不见别的响动,却也不敢大意。她呼唤的声音十分低柔,似有似无,带着亲昵而不扰人。
小姐如今大病初愈,尽管白日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一扫前段时间的颓唐,但夜间总睡得不甚踏实,她作为贴身侍女不免多留心几分。
轻柔的呼唤未见回应,约莫着小姐又睡过去了。知秋松了口气,想了想,她取出安神的香料准备往香龛中再投些,好让人更加安睡。许是经常夜起伺候,轻车熟路,黑夜对知秋形不成半点阻碍,地上铺着一层毛毯,脚步声几近于无,她的一连串动作流畅而静谧。
“不必添香了,我起来走走。”在香料进炉的前一瞬,萧璃终于还是干涩地出声打破了寂静。
知秋闻言顿住,没料到自己还是惊动了床上的身影,她屈腰面向坐起的萧璃,眼中满是歉意与慌张,“小姐是我不好…”
“是我自己睡不着”,萧璃叹了口气,抬手阻止点灯后上前准备服侍她穿衣的知秋,板着脸,带上了命令的语气,“你自己去睡,不用跟着我。”
知秋张口,将反对的情绪明晃晃写在了稚嫩的脸上,但触及表情严肃的萧璃后又不由气短,咽回了声音,低下了头。
如果不同意的话,小姐接下来一定会说“小姐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就像前几天一样,一样的陌生与不近人情。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泛起一阵委屈,以往的小姐从不会对她这样严厉,即使是之前反抗家主决定的时候,她对自己始终是信任亲近的。
知秋心疼小姐大病之后性情上的变化,隐约觉察到她醒来过后封闭的内心,她不知这样的变化会发展成怎样的结果,惶惶然却无从改变。她是萧璃的贴身侍女,小姐的平安康泰是她唯一的目标,若小姐觉得这样才能舒心顺意,有助于她忘却前事的不快,她当然不会横加阻拦。小姐怎么都是好的,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她将埋怨压在心底,心中痛斥着将矛盾引发却又转身不见的某个人。
“去吧。”萧璃看着垂头丧气伫立在原地不动的小丫头,无奈的同时,语气到底缓和了不少。
不是她自居于人上人的地位,专擅欺压命令打心里为自己着想的人,而是这孩子实在粘人得紧,只好言劝说的话往往会摆出可怜的姿态来应对她,用一双纯洁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表示自己无声的拒绝。谁能忍心不依着她呢?那样紧张的神情仿佛自己一离开她的视线,便会遭受什么不测似的。被关心在意的感觉其实挺不错,可萧璃目前需要独处,她的情绪不太好。
“嗯。”知秋声若蚊蝇,不情不愿地转身折回了小隔间。
萧璃的目光一直到小隔间的布帘停止晃动才收回,一同收回的还有她被褥下紧拽着床单的手。
噩梦造成的影响并未终结于苏醒之时,心神飘忽不定,弥漫在屋内浓重的安神香味也不能带来全然的安宁,混着周遭汗味后反而令人烦闷。
她此时全身盗汗,让知秋近身定会令她徒增担忧,所以萧璃先将小侍女打发回了隔间。
就着烛光,萧璃将床单上的褶皱细细抚平,一边抬眼环视四周,雕花床、青丝帐、檀木桌椅、青瓷杯壶、梳妆台上黄铜镜,古色古香,这不是萧璃熟悉的环境。安神香的轻烟与淡黄的烛火似乎发生了奇妙的反应,氤氲的的白气在屋内浮动,使原本清晰的景象不再分明,眼前的场景瞬间与梦境交错,分不清谁真谁幻,萧璃神经骤缩,下意识牙关紧合,指甲在掌心扣出极深的印痕。
若让知秋看到萧璃此时的神情,她定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神色淡漠、目光中透着凶狠凌厉的女子是自家温柔善良的小姐,或许她也不会再因萧璃展现出往日不曾有过的严厉而感到委屈,毕竟与这副态度比起来,些微的严肃已经算得上极好的待遇了。
掌间的刺痛勉强拉回了萧璃的理智,也让她清楚地认识到梦中熟悉的场景皆是虚幻,而眼前陌生的环境方才是真实。多么可笑!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一下子被全盘否定,她的执念、她的追求、她的爱与憎再也没有了依存的本体和对象,连同她整个人,如转烛飘蓬、无本之末一般,被抽去了存在的根基,似乎人格都不再健全。
萧璃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她冲下床榻想要逃脱这陌生的牢笼,却在目光扫过隔间、小隔间里的人发现不对之前停下了步伐。
深呼吸,她强行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