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最怕的是什么?
死?
不,怕死的人做不了影卫。在执行任务或保护主人时死去,是大多数影卫注定的命运。
柳小五五岁丧母,娘头七未过,就被嗜赌如命的亲爹卖给了人牙子。因根骨上佳,他被隐剑山庄负责物色新人的管事选中,送入专门培养年幼弟子的暗营学武。自那一日起,他就与过往的身份彻底告别,官府中再也找不到有关柳小五的任何记录。
经过三年苦练,他八岁便入了影卫预备营。十三岁那年,他在晋升鬼字辈影卫一战中拔得头筹,得代号“魑”。
五年后,魑被庄主白叡选中,成为隐剑山庄独一无二的嫡出大小姐——白仙仙的八名贴身影卫之一。
影卫的一生,注定是一条充满血雨腥风的路。尽管当初走上这条路,全因别无选择,但魑出身奴籍,本就该做牛做马一世。一路至此,他无怨无悔。
身为影卫,这条贱命从来不属于自己。魑不怕苦,不怕痛,也不怕死。然而,当内力尽废,琵琶骨被铁钩穿透的那一刻,他第一次体会到无法自抑的恐慌。
他怕变成废人,他怕失去做影卫的资格,他怕……
当魑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不断下沉时,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自己最害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主人啊……
仿佛濒临溺亡之际忽然浮出了水面,魑猛地睁开了眼睛,如同劫后余生的溺水者一般,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他平复着呼吸,本能的环顾四周。眼前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廊顶,以及周围的一切,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这儿是主人闺房门外的走廊。过去六年多,只要主人未出门,他都一直影匿在走廊上方的横梁上,默默守护着一门之隔的主人。
可是,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魑下意识调动内息,发现体内内力一如既往的精纯雄厚。他又活动了一下双手,也无任何异常。
来不及狂喜,刚恢复意识时略有些迟钝的大脑中,开始涌现出无数记忆。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满面泪痕却仍对他强颜欢笑的绝色少女。
那些记忆真实的不容逃避,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想,眼前种种几可乱真的情景,大约就是回光返照吧!
魑在黑色面罩下勾起一丝苦笑。他今生得以成为主人的影卫,甚至能够在临死前看到主人为他落泪,老天爷已待他不薄。他该知足的,可是一想到从此便与主人天人永隔,心就仿佛被捅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他的主人,他守护了两千多个日夜的那个少女,是他珍藏在心底最深处、奉若神灵的信仰啊!
胸口阵阵钝痛,魑将视线投向下方不远处那扇紧闭的门,渴求能再多看一眼那个熟悉的倩影。
他曾以为,自己对主人的仰慕可昭日月,不含半分男女私情。六年多以来,他始终恪守礼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不得不“偷听”主人房事的那些夜晚,他不是没有反应,但他宁肯在无法释放的欲望中苦苦煎熬,也不愿亵渎主人半分。
主人独宠魁,是魁的福气。论武功容貌,魑知道自己样样不及魁,也从不敢生出任何痴心妄想。然而,在酷刑的剧痛中意识模糊的那一刻,一个强烈的念头占据了他所有心神——哪怕一次也好,他渴望着像一个男人拥抱心爱的女子那般,将主人拥入怀中!
睁开眼再次见到她的那一瞬,魑才终于明白,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欺欺人。他爱慕自己的主人,即使那份爱卑微的不值一提,却倾注了他所有的情意!
这时,主人的闺房中传出一阵细微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那是属于两个人的声音。看天色已近酉时,平日里会与主人在房中厮守的,也只有魁了。
人生中第一次,魑品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师父说他心性纯良,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嫉妒任何人,但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守在主人身旁的人是自己,哪怕仅仅看着她,就已知足。
魑坐在横梁上,直直盯着紧闭的房门。房里并未有什么暧昧的响动,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朝里打开,一个身材挺拔的黑色背影出现在门边,几乎将身前的白衣少女完全挡住。
魑默默看着黑衣人牵住主人的双手,低头冲着她的脸吻了下去,心底不禁泛开一阵难言的酸涩。往日里每当主人与魁亲热时,他都会转开视线避嫌。但眼前并非现实,他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呢?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当黑衣人转过身的那一瞬间,魑惊愕的差点从横梁上掉下去!
怎么会是他?!
下方那个满面春风心满意足的黑衣人,不是魁,而是身形与魁相若的魅!
直到魅戴上面罩,恋恋不舍的离去,魑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不过,没多久他就想通了,这本就不是真实的世界,发生再荒诞的事也不足为奇。
就当——这是一场荒唐梦吧!
他痴痴凝望着目送魅离开后,独自在廊下凭栏远眺的窈窕身影。风吹拂着少女的青丝和衣裙,为她更添了几分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