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我随着这位年轻僧人在寺中绕了几绕,一路上没见到什么僧人,更没有什么香客,只觉得越走越偏,最后在一个独门的小院停下。他领我走到门口,转身同我道:“住持方丈和陆师弟都在屋内等候,施主请进吧。”
他说完便合掌朝我告辞,我这才回过神,抬头往院中一望,发现这院子虽又小又偏,周遭的摆设却显然并非凡品。再一想,我跟陆云暮到这儿来其实是要谋划大事,更何况陆云暮在江湖上好像都成了个死人,确实得有个隐蔽的地方来商议。
我于是也朝他回了礼,等他离开看不见身影才走到屋前敲门。可没等我伸手碰上门板,屋内便有声音传来:“施主无需敲门,直接进来便可。”
我先是被吓了一下,但很快想起这少林的方丈那也是绝顶高手,这层门板于他有也似无,不看就知道我来了也毫不奇怪。只是这一吓之后我莫名紧张起来,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关上门后转身,先望见正中高大佛龛上的佛祖金像,而后就见龛下一位白须僧人起身朝我合掌行礼:“老衲见过晋王殿下。”
我先是一愣,忽然看见陆云暮跪在他身前蒲团上,我进来也没动过。我想了一下,朝他回了一礼:“大师多礼。在下此来贵寺情况特殊,大师唤我姓名便可。”
住持笑道:“好,齐施主。,”而后便握着佛珠不再说话。我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便又去看陆云暮,发现他垂头跪着,十足一个丧气的模样。我忽然有个不详预感,便抬头问他:“请问大师,可是云暮他……”
住持缓缓念了一声佛号:“老衲本是方外之人,不该干涉凡尘之事。齐施主生来富贵,诸事无忧,按我佛所讲,是前世善因,方有今日善果。然则万物皆有轮回,今日之因,亦是来日之果。老衲斗胆进言,还望齐施主行事,毋需慎重啊。”
我听完忍不住皱眉。
他话里有话。
如果我想得不错,他是想说我哄骗了陆云暮帮我争权,如今为了谋划,还要在少林寺同被官府讨伐的逆贼见面,是在给我自己招来祸患?
可我不信他不知道,这些事从头到尾都与我毫无关系。如果不是陆云暮想要折腾,我怎会跑到少林寺来,还要当头便受他这样的指指点点。无非是他说不过陆云暮,又不忍心苛责,就觉得责任在我,打算从我这儿下手了吧。
我正要生气,再一想,这事本来开始不由我,决定也不由我。他们之间的争论该他们自己解决,我跟着掺合个什么意思。
这样想罢,我觉得放松起来,坦然地看向住持:“大师所言极是,所谓一报还一报,今日多占一分,来日总是要还回来。在下并非佛门中人,不懂佛理,只隐约记得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见到大师,便想同大师讨教一番:出家人不会我想去骗别人,可是,会不会骗自己?”
我懒得绕弯子,直接说了通大白话,住持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回他,只沉默地转着手中佛珠。陆云暮这时终于动了,起身站在我与住持中间,朝他道:“师叔祖,别为难文裕,定下请师兄到寺中见面一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文裕……是我强迫他同我一道来的。是我的错,我不顾及寺中上下肆意而为,险些便要把所有人置于祸患之中。”
住持不语,绒白的眉毛皱成一团,手中佛珠转得愈来愈快。
陆云暮便又朝他跪了下来,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请师兄至此,我有私心。请师叔祖放方心,我知道往后不该再同师兄联系,这一次,便是我同师兄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屋内一时间屋内只余沉默,有陆云暮朝住持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响亮得我整个人都迷惑了。
他这个人,怎么一会儿一会儿地就变了?他都没有心理障碍吗?到底是想通什么了?
我还没想明白,就见住持念了一声佛号,叹气道:“你们……出去吧。”
陆云暮又朝他磕了一次头,而后起身朝我走来。我见他双眼发红,正要说话便被他拉着出了门。走不过几步,就见刚才带我来的年轻僧人站在院门口朝我两人行礼:“师祖命我将陆师弟从前住处打扫干净,怕师弟不记得路,叫我在此等候。”
我忽然觉得,陆云暮从前跟这里的人应该真的很亲近吧。
他同我不一样,即便从京城出来,他还是有许多人牵挂,许多事要顾及。
我同他不一样,自然也不能理解他。
我们住的地方是陆云暮从前住过的,小小一间僧舍,无甚花哨的装饰,一侧是门窗,进门便是两张并排放着的木床。陆云暮说,那时他岁数小,自己一个住着整间屋子,寺中的师兄弟怕他害怕,便每天晚上轮着陪他。
“师兄偶尔也会来看我,来的时候就与我同住。我二人虽都是武当弟子,但和少林的师兄弟一道长大,直到后来我被师父安排回京,去做你的伴读。”陆云暮站在门旁轻声道,我原本安静听着,听到最后转头看他,正对上他的视线:“文裕,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害怕。我信师兄,可我不知道师兄为何要见你,我怕他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