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元女
王祺虽然处置了奇辙等家族,然而三家树大根深,牵涉的人员广泛,虽然为首之人已经毙命,后续余波却依然摇荡,除了他们的党徒四处奔走,京中有一些原本便无赖的人,趁此机会窜出来,在各处扰乱劫夺,王祺命令赶快弹压,另外满月台全面戒严,“自宰执至胥徒备兵仗宿卫”,各级人员携带武器戒备,就在这样的紧张不安之中,年尾的几天过去,进入元国至正十六年的正月。
到了这个月的下旬时候,三个家族逃亡的人纷纷被捕,洪麟当然是坚决站在王祺这一边,然而看一看那些贵妇少爷如今的遭遇,也真的是有天上地下的伤怀,金夫人从前身为奇辙的正室,何等尊贵,自己的母亲每当见到了她,也是要小心应对的,虽然母亲不是个喜欢阿谀奉承的人,然而在金夫人面前,也要格外注意言辞,千万不能说出容易令人误解的话,可是如今的金夫人,却落得削发为尼,避居在佛寺,本来或许是个从此跳出尘世的意思,从前的富贵荣华已经是前世的事,今后甘愿淡泊,只求平安度过余生,终究是给搜寻出来,囚禁在巡军的处所,巡军乃是负责巡查捕盗的机构,金夫人如今沦为盗匪一流的处境。
不过比起她的幼子赛因,金夫人的命运或许还不是最糟糕,赛因眼见家族这样的一败涂地,便剃了头发,躲避在兴王寺,结果给捕捉到,处死了。
洪麟以为,赛因以兴王寺为避难地,或许不是很明智,兴王寺虽然房屋众多,有两千多间房,似乎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然而却也实在太惹眼了,兴王寺的意义与普通佛寺是不一样的,那种不同之处不仅仅在于规模,兴王寺的第一代住持是文宗的王子大觉国师,又叫义天,第二代住持是宣宗之子澄严,在高丽举国崇奉佛教的背景之下,这座禅寺便具有了宗教之外的一种意义,很引人注目的,所以为赛因考虑,与其隐身在这样的地方,还不如想办法离开京城,远远地遁去,比如耽罗的马场,或许可以从此隐姓埋名活下去。
处置了亲附元国的三个家族之后,王祺的权力大为伸张,首先封赏“诛奇辙功臣”,以洪彦博为首,包括金镛朴洙奎,一共二十几人,健龙卫也有奖赏,奇辙等人夺占的人口和土地,全都归还给本主,如果自己本身是自耕农的,便予以解放,这一次便让许多人恢复了自由,于是舆论便高呼:“圣人出矣!”王祺的声望节节攀高。
洪麟这一阵其实也是很顺畅的,就在自己失明回到开京之后,金兴庆便离开了宫廷,起初自己并没有留意到这件事,然而当自己复明之后,有一天忽然发觉,“殿下,怎么多日不见金兴庆?”
王祺一笑:“他还太过年轻,宫廷是一个很复杂也很浮华的地方,只怕不适合他,所以我让他去国子监安心读书去了。”
国子监就是当初的成均馆,乃是高丽的高等学府,专门教授儒家思想、高丽法律、数学,还有书法,王祺继位之后,将成均馆改名为国子监,能够进入那里读书,是需要相当的学力的,王祺将略有点玩世不恭的金兴庆送到那里,其实也不是很亏欠他,毕竟金兴庆曾经泄露过宫中的事情,王祺对他虽有所告诫,然而仍然将他送去这样一个人才深造的地方,可以说还是很照应他的。
洪麟当时便没有多言,虽然从不说人坏话,但洪麟也并非是非不分的滥菩萨,用别人的善意妆点自己的道义,王祺将金兴庆遣出宫,固然有金兴庆口角不严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回来了,所以金兴庆在这里,便多有不便,即使金兴庆是一个严密的人,王祺大概也会将他另外安置,自己很不必为了图“贤明仁慈”的声誉,出卖殿下。
此时的高丽国中,“一国更始”,除了解放了一部分奴婢,文化上也推动“恢复高丽旧制”,这就是作用在相当Jing微的领域,许多人忙于生计,未必在意这件事,不过最起码在对政治文化风向最为敏感的上流阶层,已经感受到了崭新的气象,除了修订礼乐,还改革服饰,要大家恢复高丽本身的服装,不要总是再穿蒙古人的衣服,尤其禁止效仿蒙古人那样剃头。
当颁布这些教令的时候,王祺的心chao也是不住地起伏,真的是受元国影响太深了啊,这么多年来服从元国,走在高丽街头,到处都是笠帽胡服的人,根本感受不到是来到高丽,好像是一个蒙古半岛一样,曾经的高丽,踪迹难寻。
不要说官员平民,即使是自己,刚刚从元国回来的时候,也是深檐胡帽,穿的辫线袄,头顶心四面的头发全部剃掉,中间留下方形区域一片短发,后面的头发编成辫子,完全就是蒙古人的模样,还是李衍宗一句话提醒了自己,“辫发胡服,不是我们高丽本来的风尚,还请殿下不要仿效”,当时自己一下子明白过来,便解散辫子,开始留头发,梳发髻,也换回了高丽本来的衣服。
回想往事,王祺有一种深切的痛恨,差一点就给蒙古人做成功了啊,自己的整个少年时代都在那边度过,对于蒙古的一切,简直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并不感觉到奇怪,只是当牢牢记忆往事的老臣提示,自己恍然间才如梦方醒,自己乃是高丽的王,为什么对此竟然如此不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