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雨夜
七月十六的夜晚,洪麟躺在王的身边,这是自己出京前的最后一夜,想到明日的行程,本来应该早些睡的,一边积累体力,然而洪麟却迟迟难以入睡,脑子里回荡的,是宝德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娘娘有了身孕。”
已经时至午夜,外面下着雨,中殿还等在藏书阁吗?如果自己今晚不去相见,中殿会一直等到黎明吗?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再不与中殿相见,然而刚刚听说中殿怀妊,而那个孩子与自己有关,所以自己是否应该去见最后一面呢?
洪麟转过身去,脊背对着王祺,睁开了眼睛,那失眠的眼呆呆地望着床帐,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做?在这样一个永诀的夜里,去向中殿做最后的道别,是否不算太过违背对王的承诺?
于是洪麟终于轻轻地坐起身来,放轻动作穿好衣服,努力不去惊动王,王看起来已经熟睡,呼吸十分均匀,睡姿一如既往的端正,应该不会觉察到自己的离去吧?自己只是短暂离开片刻,到藏书阁见过中殿,说几句话便好,很快便重新回来,这短短的时间,熟睡的王或许可以只当从没发生过。
当洪麟几乎无声地走出寝殿,王祺很快便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望向身边,旁边的位置空空荡荡,失去了那个人的影子,而纱帘还在微微晃动,显然那人刚刚离开不久。
王祺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嘲讽,虽然自己方才仿佛是平静地睡着,然而耳中却一直谛听旁边的动静,洪麟虽然竭力克制,然而自己却怎能听不到他翻身的声音?纵然称不上辗转反侧,然而洪麟的内心绝对不宁静,还有他偶尔深深的呼吸声,都表明他正陷入强烈的纠结。
对此自己只作不知,洪麟有心事,这是难免的,尤其这是他在宫中的最后一晚,难免情怀复杂,虽然睡前与自己拥吻了好一阵,却也难以平复心情,王祺想的是,即使是这样,只要等待宫漏渐渐过了五更,天色亮起来,到了新的一天,这场梦魇也就中断了,洪麟会骑马离开开京,奔向红海津,哪知洪麟已经将黑夜耐过了一半,却终究是起身离去,他是去了哪里?从方才那戒慎无声的潜行离开,到此时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仍没有回来,如果是如厕,早该回来了,所以洪麟究竟是去做什么,王祺虽然不愿承认,然而他却不能自己欺骗自己。
王祺马上召唤安都赤,自己很快穿了衣服,让安都赤去传唤朴承基,外面的雨愈发大了,王祺自己撑着一支油纸伞——他迫切地想要在手中抓住一些什么,因此拒绝了朴承基为自己撑伞——安都赤打着灯笼,与悬挂佩剑的朴承基一同跟随着王祺,在雨中疾行,先去洪麟的房间,见里面空无一人,王祺转身便去寿德宫,宝德宝城等宫女都在,却只不见了中殿宝塔失里。
王祺见此状况,最后一丝幻想也就此破灭,现实已经是血淋淋的,于是王祺转过身来,大踏步便往藏书阁而来,随着他的步履,带起了一阵萧杀的冷意。
藏书楼中,宝塔失里刚刚穿好衣服,正在将头上的发簪扶稳,她偶一转头,赫然发现王祺竟然就在身后,宝塔失里登时大吃一惊,却并不怎样恐怖,微微一笑对着王祺说了一声:“殿下。”
洪麟正在系着腰带,闻言惊慌急转身,看到了面色铁青,双目含泪的王,洪麟万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场景,给王眼睁睁看到自己与中殿在一起,他失声便叫道:“殿下!……”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祺虽然勉强镇定,然而肩头却微微发抖,他的声音中含着颤抖:“你们,你们两个……中殿和总管,你们怎能这样对待朕?”都是自己最亲近信任的人啊!
洪麟俯首在地:“都是臣的罪过,请殿下赐臣死罪。”
宝塔失里虽然起初震惊,然而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她尽力平和地说:“殿下,我找洪麟来,只是为了说一句话。”
王祺身体的抖动更为明显:“你们两个方才,只是为了说话吗?”
洪麟瞥了一眼中殿,只见中殿此时虽然保持着尊严,却也面色苍白,于是洪麟便道:“都是臣的错,是因为罪臣难以克制对娘娘的爱慕,所以才辜负了殿下,请殿下处置臣,万万不要伤害中殿。”
听了他这几句话,王祺只觉得全身冰冷,虽然只是七月初秋的时节,他却仿佛置身于冬季的风雪之中,连指尖都微微发麻,仿佛那手指是由冰做成的,已经没有了知觉。
王祺颤声道:“你方才说的,是爱慕吗?你爱慕中殿?”之前不是说只是情欲陷溺吗?
洪麟凄凉地说:“是,罪臣虽然自知身份悬殊,却仍然爱上了中殿。”
宝塔失里一听,这一下可真的麻烦了,于是便说:“殿下,请屏退随从,我来说明这件事。”
王祺冷笑着望向她:“中殿,你还有什么可说?你是要说你也爱着这背叛君王的罪人吗?”
宝塔失里向他身后扫了一眼,见只有安都赤和朴承基,再一看王祺的眼神越来越激动,似乎很快便要失控,到那时情况便不知会发展到怎样的地步,或许便会毁掉自己全盘的计划,于是宝塔失里横下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