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紊乱后渐渐趋于平缓。
死亡来得如此之快,程昶甚至能看见这个世界在眼前一点一点消散。
这样其实挺好的,比起前几回,这次遭的罪算是很少了。
二十一世纪,我的家乡,真的很好,程昶闭上眼,最后想。
可是,这里没有我的姑娘。
我的姑娘,善良,真挚,是我心里最好的姑娘。
我舍不下她。
所以再见了,我的家乡。
我要去找我的姑娘了。
晨风在窗外轻柔盘旋,检测仪上的心电图几乎快成一条直线,锁在柜子里的手机亮了一下,发出去两条定时短信。
“一切后果均由我自己承担,无需怪责任何人。”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然而也不知是巧合是异象,就在一刻前,监控室还有护士站的检测仪同时失灵,工作人员忙着抢修,医生护士正在与病人亲友交流,所有人,都错过了这一刻。
以至于直到检测仪发出“滴”一声长鸣,心跳变作一条横线终于停止,病床上面色苍白的男子逝去呼吸,病房里也没有一个人进来。
然而异象竟不以此为止。
窗外晨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灿烂夺目的日光,这日光如有实质,穿窗而来,在地上覆上一层如霜的光晕。
搁在柜橱上的泪珠像是被这日光惊扰,沿着橱台慢慢滚落,在坠地的一瞬,被地上的清霜日光托起,慢慢上升,直到升到病床上,那个没有声息的人身前。
天地有道,生死两端。
双轨一命,以死为生。
日光如芒刺穿过泪珠,泪珠一下破散,那些藏匿其中的黄昏之光无处遁形,与日光撞在一起,却被破散的泪糅合,渐渐融在一起。
这些黄昏光芒,曾在数个生死之际保护程昶,伴着他往来时空,帮他护住残损的身躯,本来已凋零不堪,却在这一刻,得了日光加持,一下子变得艳烈如初。
世间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霞光如蛱蝶,附着在程昶周身,一寸一寸地渗入他的肌理骨髓,一如当初帮他护住断崖下、烈火里的残躯一般,一点一点地修复好他心上血脉,除祛他与生俱来的心疾,像是要安抚他,帮他抹平这一生两世遭遇的所有不平与坎坷。
黄昏的光不褪,渐渐变得灼目,斑斓让人移不开眼,又有温柔悲悯意,让人心生敬畏。
菩提花开,死生浮屠,因果闭合,双轨归一。
霞光在程昶的周身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再也看不清他的身躯,忽然一下绽开,没入虚空。
与霞光一起消失的,还有躺在病床上的人。
床上的褶痕仍在,似乎他只是起身离开,却再也不会回来。
他终于去找他的姑娘了。
第一八四章
临安附近有个制茶的县城, 叫作棠里, 每到春深,自临安、金陵, 还有各大州府而来的茶商都会聚集到镇上挑选茶叶,十分热闹。
然而今年春深,本该行人如织的棠里镇寂静异常, 街口巷陌空无一人, 县衙里, 县令如芒在背,把堂头首座让给昨日刚到的女将军, 小心翼翼地觑她的脸色。
云浠并不多言,她昨晚一宿未睡,趁着这会儿闭目养神,不多时,衙署外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崔裕进得公堂,朝云浠一拱手:“将军, 属下已经去临近的两个镇子看过了, 镇上也有相同症状的病人, 眼下看来,大约当真是时疫。”
云浠问:“褚木和柯勇他们回来了吗?”
“尚没有,他们去的镇子较远,不过大约也快了。”
云浠“嗯”了一声, 微锁着眉头不说话了。
半个月前, 云浠到临安办差, 因为临安药商大户尹府的少爷娶妻,所以多留了一些时日,云浠原打算趁着这些日子去临安附近的县城打听打听程昶的下落,没想到刚走了两个县城,忽然接到临安府尹的急信,说棠里县可能闹了时疫,请她勿要前往。
云浠是朝廷命官,上过战场,平过匪乱,也治过瘟疫,知是棠里有了急情,自然不躲,当即带着兵赶往县上,并派随行亲信去附近的镇子查探。
不多时,褚木几人也回来了,附近的镇子均有感染时疫的病人,所幸不多,大约还没有传染开。
“先封城。”云浠当机立断,随即吩咐一旁的县令:“带我去医馆看看。”
医馆在城东,目下棠里县所有感染时疫的病人都送往此处,然而病人太多,医舍不够,县衙又征用了邻近几间商铺。云浠一到医馆,第一眼便看到了在药房里帮忙的孙海平和张大虎,唤来他二人,“你们先去歇会儿。”
程昶最后失踪前,曾叮嘱孙海平,说他前半生犯下的口业重,日后当日行一善,这几年孙海平和张大虎呆在王府无所事事,索性跟着云浠出来办差,也方便四处寻一下小王爷。
孙海平掐着点儿,算着今日这一善已行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