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亲王叹了一声,缓缓道:“其实,你不是明婴吧。”
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熟知他的秉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在落水之后性情大变,何至于变化至斯?
只是,虽然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到后来,也慢慢接受了事实。
琮亲王道:“我与你母亲,其实早就知道了。”
“我们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琮亲王一顿,隔着破晓苍凉的雾气,看向程昶,“你要记得,无论你是谁,我和你的母亲,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程昶听了这话,稍稍一怔,片刻,他点了点头,立在庭院的修竹楼阁间,再次合袖,朝琮亲王深深行了一个揖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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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第一七六章
王府外, 马车已经备好了。
虽然是夏日, 清晨依旧寒凉,程昶走到马车前,孙海平与张大虎已抱着披风等在此了。
二人与程昶道:“小王爷,小的们陪您去进宫去吧。”
程昶道:“不必。”
孙海平道:“小王爷, 您近来身子不好, 小的们不进到宫里, 就在宫外候着行不行?”
“是啊, 小的们啥也不干,就在绥宫的小角门外等着。”张大虎也道。
程昶听出他们话里的关切之意,步子一顿,回头看他二人一眼。
其实刚来大绥时,他不怎么看得惯这些厮役的行径, 然而出于人人平等的观念, 他从没有把他们看作下人, 只要不碍着自己, 并不过多地干涉他们的行为。
没想到在后来长日累月的相处中,到底还是处出了一份主仆情谊。
也不知是不是经历了这一切后,对人间因果善恶加深了一层敬畏, 又或是迫于心底那一丝捉摸不透的紧迫感, 程昶看着孙海平, 鬼使神差地就叮嘱了句:“你从前, 犯下的口业太多, 以后记得日行一善。”又看向张大虎, “你也是。”
随即不再逗留,登上马车,催促车夫往宫里疾驶而去。
廷议将始,绥宫外已候着不少大臣了。
程昶是王,本可以乘马车从前宫宫门长驱直入,然而他方至护城河便叫停了马车,唤来一名禁卫,把随行的吴大夫引去御史台暂候,随后着人去枢密院寻云浠。
程昶本以为云浠该在衙门,没想到前来回禀的武卫道:“王世子殿下与云麾将军的成亲礼在即,侯爷要Cao持亲事,分|身无暇,这几日便让云麾将军代他去西山营领兵了。”
程昶恍然,是他倏忽了,云浠的出嫁礼,是该由云洛这个家主来Cao持,想必云洛把她打发去西山营,也是怕她私下来见自己,坏了礼俗。
程昶对车夫道:“你就在这等着,我下了廷议,你载我去西山营一趟。”
平南山兵乱后,朝堂大权瓦解重组,程昶的地位今非昔比,他连着数日不露面虽然是因为病症,然而却有不少人猜测,说他按兵不动,实则是为筹谋夺权。
加之此前有关“帝星”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太子殿下忽然命翊卫司从延福宫请回陛下,种种迹象落在有心人眼中,都以为是三公子与太子两派已暗中斗了起来。
太子殿下虽是正统,然而生性柔仁,三公子行事狠绝,魄力十足,郓王、陵王,哪个不是败在他手下?谁能是他的对手呢?
不少朝臣作壁上观,心却暗中倒向了程昶这一边。
是以便是程昶这么一路沉然地从绥宫门走向金銮殿前,道旁大员尽皆深揖拜下,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之色。
廷议正好开始,朝臣与宗室们鱼贯入金銮殿,田泽立在龙椅旁,见了程昶,微微一愣。
龙椅上空无一人,就像在等着能者居之一般。
是以在吴峁高唱:“众卿有本来奏——”后,四下朝臣碍于程昶在,均是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有迈前一步。
程昶想起今日的目的,倒也没有迟疑,越众而出:“臣有事要奏。”
田泽道:“堂兄只管说来。”
“臣请——”程昶执笏垂眸,声音平静,“卸去御史中丞一职,归还三司,即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辖下一应职务,并于大婚之后,外放三年,还请殿下恩准。”
这话出,非但田泽愣住了,众臣与宗室们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以退为进么?可哪有这样退的?
这都退到绝境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外放三年时间,已足够新任帝王把所有的权柄收回去了。
然而在朝臣反应过来前,田泽先一步明白了程昶的用意。
他稍一沉默,温声道:“堂兄不必如此。堂兄在御史台,本宫其实……很放心。”
这两年程昶一路走来,田泽其实比许多人都清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数度被人迫害被人追杀,以至逼不得已拼命反抗,他参郓王,诛陵王,不惧皇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