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他只能不耐烦道:“还能怎样?这种时候大声吵吵,差点没被人揍一顿,连点三脚猫功夫都没有,三两下就被人收拾收拾架了出去。”
有人唏嘘:“敢骂那位,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也有人不大相信:“往日我也去过幽篁馆,吕老板是个财迷,内里jian商,按理说‘和气生财’,这么骂人不应该呀,这一段儿别是你编的吧?”
萧定非翻着眼睛想了想,其实他这人记性不是特别好,都过去快两个月了,的确不记得吕显具体是骂了什么,就记得那一张愤愤然仿佛遭受了欺骗的脸。
别人一质疑,他还真生出点心虚来。
但当年到底也是十里八乡乞过讨、街头巷尾挨过打的二皮脸,萧定非可不会承认,三言两语就想把这话茬儿带过去,佯作生气:“你们又要听,又不信我说的,怎么这么难伺候呢?我说他骂过他就是骂过,不爱听你们找别人讲去!还真把老子当说书的啊?”
说罢作势要走。
赌坊里这帮人哪儿能真让他走呢?
赶紧把人拉住了,好言好语地劝回来。
萧定非便也顺顺利利就坡下驴,推拒了两把之后,重新回到了赌桌旁。
这帮人总算是开始赌钱了。
可一边赌,嘴也没闲着。
毕竟两个月前天教打到京城进了皇宫之后发生的事情,早已经在市井中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这里头夸大或者附会的消息占了大多数,那一日究竟是什么样,是一个人一个说法。
有人说皇帝是天教的教首杀的。
有人说皇帝是谢危亲手杀的。甚至还有人说,是乐阳长公主预谋夺权,给算计死的。
但赌坊里这帮人已经听过了,最好奇的不是这个。
有人还是想不通:“这姜家二姑娘红颜祸水是没得跑,可吕照隐怎么说是‘哄骗小姑娘’呢?”
萧定非心道,老子要知道得那么清楚,老子不得当谋士去了,还坐这儿跟你赌钱?
他正想找话敷衍。
这时坐边上一名书生打扮的人笑了笑道:“定非世子所言,如若是真,倒也不难推测。谢太师要这天下,直如探囊取物;乐阳长公主彼时手握援兵,也有一战之力。姜二姑娘救过长公主,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不会恩将仇报伤害她,可对谢太师就不一定了。谢太师若握天下,天下恐不安生;长公主若握天下,谢太师就未必有好下场。所以姜二姑娘不就得选择吗?她若与谢太师成亲,长公主爱屋及乌,就算心里再讨厌、再忌惮谢太师,也该知道姜二姑娘心有所属,绝不会秋后算账。”
萧定非一听,还真觉得有点道理。
这说话的文士不是旁人,正是前两年考取了榜眼的读书人翁昂,当年还与萧氏闹出过一桩仇怨的,为人任性洒脱,屠沽市井里走动,半点不拿翰林清贵的架子,倒是个异类。
只不过他作此番推测的前提,是萧定非说的都是真的。
事实上朝廷对外的说法是:谢危、燕临二人所率的忻州军确系勤王之师,一路追赶到京城来,与乐阳长公主联手剿灭无道之天教,匡扶了江山,所以谢危成了太师,燕临封了大将军,长公主则暂时临朝摄政。
史书这东西嘛,得胜者高兴怎么写就怎么写。
寻常百姓埋头过日子,谁去计较这个?
这帮赌钱的不认识几个大字,但对着翁昂这样的读书人,却都恨不得舔着。
毕竟人家这才叫高见。
于是有人左右看了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那往后,谁会当皇帝呀?”
翁昂在翰林院里有官职,听见这话,看那人一眼,却没回答。
萧定非冷哼一声:“朝里成天介儿吵,天知道!”
这两个月来,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
比如萧氏一族被抄,上上下下除了萧定非这个冒牌货幸免于难之外,所有冠“萧”姓的人都倒了一顿大霉;
比如城外乱葬岗中,竟然发现了昔日国师圆机和尚的尸体,查来查去也没查到是谁动的手,反倒查出这圆机压根儿不是什么高僧,手里牵扯不少命案,还曾yIn人i妻女,端的是禽兽不如;
比如……
比如紫禁城里的皇帝之位,已经足足空缺了两个月没人坐上去,简直是历朝历代千百年来闻所未闻的稀罕事。
按理说,沈琅一朝身死,传国玉玺落在长公主手中,自该扶持皇室,便是从宗室里找一个孩子来当幼帝,都不能让皇位就这么空着。
可朝里有个谢居安杵着,谁敢?
皇族可是有不少人目睹过当日太极殿上那血腥的一幕,胆都吓破了,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顶头有个摄政长公主在,他们想要这位置,也得问问她同意不同意。
所以愣是没选出个人来。
但天下各州府每一日都有许多事情需要朝廷调停,又才经历过一场战事,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从户籍到赋税到军队,没有一样不要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