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等了许久,没得到回应,斟酌之下, 还是因为担心对方出事,开了个门缝往里看。
发现钟絮已经睡着了。
苏羚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刚熬好的粥放到床头柜,又倒了杯热水在旁边,才小心地离开。
钟絮第二天醒来时,床头柜上只有一杯白开水。
他伸手摸了摸杯壁,还是温热的。
钟絮一怔,随后了然。
接踵而至的便是满心愧疚。
这件事并不是苏羚木的错,明明是他刻意勾.引。
可现在就仿佛所有的错都堆到了苏羚木身上,他享受到的所有贴心待遇,都基于一场“欺骗”。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能也不想要苏羚木觉得自己有罪。
钟絮把水喝完,看了眼时间,才五点过。
这个点苏羚木应该在睡觉。
钟絮起床收拾自己,打算先去上班,回来再和苏羚木解释。
下楼却发现,苏羚木正趴在饭厅桌上睡觉。
钟絮心中的愧疚,在这一瞬间如大山般朝自己倒来。
他小心地走到苏羚木身边,还没开口叫人,苏羚木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苏羚木声音有些哑,他低头清清嗓子,“感觉好些了吗?”
钟絮点头:“你怎么在这儿睡。”
苏羚木皱着眉头站起身:“怕你饿,厨房煨着粥,我给你拿。”
钟絮刚想拒绝,苏羚木就快步走进厨房,忙活着把白粥端了出来。
“坐,先吃。”苏羚木说。
钟絮只好坐下,但他并没有拿起勺子,而是把碗推到苏羚木面前:“你吃。”
苏羚木身体僵住。
“那天晚上不是你的错。”钟絮开门见山道,“不要自责,是我该和你说对不起。”
苏羚木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你说什么?”
“……是我。”钟絮垂下眼眸不敢看苏羚木,“是我主动的。”
凌晨的404格外寂静,静到钟絮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猛烈跃动的心跳声,他颤抖着,既希望又害怕听见苏羚木的回答。
一阵无声地对峙后,苏羚木才干笑道:“怎么可能,你不是直男吗。”
钟絮沉默了。
苏羚木尴尬地说:“你什么意思,你不是直男?还是你把我当成女的了。”
钟絮摇头:“没有,我知道你是男的。”
苏羚木变得有些慌乱:“那为什么,是为了骗我,好让我心安吗,不然你还有什么目的,总不能是喜欢我吧。”
钟絮被说中心事,狼狈地闭上眼。
他并没有想到会被发现。
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希望能留下点什么。
但他太傻太蠢太愚昧,以为只要把灯关了,苏羚木就算记得有这件事,也不会知道他是谁。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哪怕是钟絮自己,也没能看清苏羚木的脸。
可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做坏事一定会被发现,一定会受到惩罚。
钟絮挫败地睁开眼,眼眶悄没声儿地红了。
他的人生并不长,到现在也才18年,可这18年,从他弟弟被抢走那一刻起,他就不能再是以前那个,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争取自己想要东西的人了。
那天发生的事情,在弟弟走失那一年,钟絮阐述过无数遍。
对着父母,亲戚,警察,甚至是记者,老师同学邻居……每一丝细节,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那些对钟絮来说,痛苦万分的事情,都会是可能找到弟弟的线索。
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能回忆起的一切,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失职,自己那毫无用处的善心。
他很害怕,但是他不允许害怕,他必须要说,必须交代。
必须把伤疤一遍遍挖开,流着血也要挖,掉了rou也无所谓,露出骨头也还不够。
可哪怕这样,他也没能找回弟弟。
但那年钟絮明白了一件事。
只有痛苦才能让他安心。
所以他在义务教育结束,学校无法继续阻拦他的时候,干脆地背上背包,开始满世界寻找弟弟。
他从不会让自己住在很好的环境里,来404是个意外,看到这里的环境,钟絮第一反应就是离开,可当时他身上一分钱都没了,只能求着方适让他住在阁楼。
被方适带着去电玩城的那天,钟絮回到404后,在床下对着那把玩具.枪跪了一夜。
他不该那么快乐,也不该允许自己耽于享受。
好在第二天他就在方适和杨羽凡的帮助下,找到了工作。
他开始拼命干活,挣钱,回到他该回到的“正轨”。
苏羚木是他人生的意外。
那个初识他的夜晚,就像一颗种子掉进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