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着急下床来拉他,却被自己儿子挡住:“你又做什么啊!你们两要做什么啊!”
严成松冷着脸看严奚如:“你不是没错吗,那你跪什么?”
日光一直照进病房深处,严奚如肩膀挺直得似一面城墙,岿然不动。
严成松措不及防,退了一步,眼神又要蹿火。他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要站便站,想跪便跪!全世界都归在他脚下,真是了不得!
他咬紧了牙关:“所以呢?你真当跪一跪,跪在你nainai病床前,就是服了软?就能逼我同意了你和一个男人的荒唐事儿?!”
严奚如说:“事到如今,您同不同意,我都回不了头了。”
老太太费力拉扯他:“先起来,起来再说,”又转头看了眼儿子,眼泪就涌了出来,“访云是个好孩子,我们好好和你爸说说,别这样……你别这样逼他啊!”
严奚如只屏住气摇头,又埋下脖子深深磕了三下,咚咚咚作响。
最后一下是使了全身的劲朝栏上撞去,头上霎时涌出了鲜艳血花,老太太赫然捂住了心口。
“我跪这黄天厚土,跪您的舐犊之恩。”他以头抢地,而后抬起目光直视父亲,“诸多烦渎,惶愧奚如。”
严奚如重新直起腰站起来,一手抹掉了头上的血渍。
“该尽的孝我会尽到底,可其他的,爸,您对我的种种指望和殷切期盼,我恐怕都难以再回报给您了。”
严成松对上他果决的目光,觉得自己心前难忍,可不疼也不痛,是鲜血淋漓地空了一大块,是他亲手给这个得之不易视若生命的儿子取了个好名字啊!
诸多烦渎,惶愧奚如……惶愧奚如!
“nainai,我走了,明天再来看您。我下半年就调去泷山医院工作,也不再方便住在家里,出院了就会从家里搬出去。”严奚如走到门口,又转身看严成松,“爸,您和我妈,自己保重身体。”
看他背影消失在门外,日光再盛也压抑不住心中苍凉,严成松几乎觉得自己一夕之间,颓然老矣。
——何曾坦言,我对你的期望,也不过是和你爷爷的一样,想你做个平安健康,泛泛而活的普通人。可我一直不敢承认,你早就不再是我护在手上的那只小雀鸟了。
……你早就朝太阳飞去了。
☆、祝我爱的人
沈枝本来在严奚如窗头摆了盆心形花烛, 想用生机勃勃的红叶子激励儿子康复。可病人在病房里被关得抑郁,窗帘也不拉开, 那盆花烛缺了光照叶子都耷拉下去,比人还蔫。
严奚如几天摸不着手术刀,手上的茧子就发痒,无聊到什么地步, 主动翻出了半年前没发表成的一篇文章, 左看右看,仍觉得哪里都完美。于是想去问问刊文专家的意见,又舍不得耽误俞访云宝贵的休息时间, 只好sao扰沈蔚舟, 一个引言问了七八次,最后就改了个引号。
舅舅开始搞研究, 沈蔚舟来看看他是不是麻药伤到了脑子。在病房里走了一圈,觉得这屋里都闷出了一股酸味:“你这棉纱都要搭出霉了,还不让人来换啊 ?”
严奚如看了一眼:“我自己去拿个包好的换了就得了。”换药这种活儿哪还需要找别人。
他去拿棉纱,储备间的门却被反锁了,门缝里飘出些许烟味,估摸又是谁躲在里面抽烟。
“……他来了我们医院有半年吗?这就能选青年人才了,他姓俞还是姓孙啊,怎么什么好事都往他头上丢……”
严奚如离开的脚步顿而折返。
“谁知道, 撑死半年吧。时间先不说,他一个住院医师,有什么资格代表急诊和ICU啊?说起来, 我们医院的ICU,和他一样就是个摆不上台面的花瓶,方光明偏还当个宝。过几年人家把职称一评管自己平步青云,如今在他身上费的心思可都收不回来咯。”
“那不见得,狗养大了也是自家的。他方光明本来就是孙其养的一条狗,如今也等到别人对他摇尾巴了,医院里一滩浑水,都是被这些见风使舵的狗腿搅浑的。”
话锋一转。“而且我听廖思君那组的人说,他在普外的时候就和那谁……就严奚如那作风,谁知道是不是已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随之“哐”一声巨响,屋里的对话戛然而止。
严奚如这一踹地动山摇,门后的治疗架摇摆着倒下来,面纱胶带敷料之类的器械连着柜子朝那两人头上砸去,其中一个不及躲闪,被捏着的烟头烫了手。
“再脏的一滩水,也是被你们这些蠢材搅浑的!”
严奚如踹了门仍不解气,又对治疗车飞起一脚,把那轮子都踢掉一个:“当初造谣同事的是你们,现在来无中生有抹黑别人的也是你们!怎么,自己一事无成,就见不得别人毫无背景与世无争只靠自己的本事便让你们一众蠢材望尘莫及?!”
治疗车的三个轮子撑不住,重音落地后也跟着轰然倒塌。其中一人的白大褂也被车轮压住,哆嗦了一下:“我们关着门说我们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