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探出头,对着班里坐在位置上的大人指指点点:陈屿,你长得和你妈妈一点也不像啊!
他回过头看了眼坐在小座位上皱着眉头看通知的母亲,脑海里勾勒出模糊的另一张脸。
初二下半学期,他开始在抽屉和数学书里摸出情书,喷着香水的,花花绿绿的,贴着蕾丝胶带的,背面标了欲盖弥彰的拼音缩写。女孩子很可爱,牵着他的手很热,她在露台上踮起脚尖献出一个吻,陈屿闭上眼睛,脑袋里没有一丝风。
暗恋女孩的男生很快上门找他算账。长袖校服拢到胳膊肘,好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把带着眼镜,身材瘦弱的学习委员堵在门口,演绎温柔王子和校园恶霸一决高下的戏码。陈屿被困在男厕所门口,只挨了一掌就踉跄着退到了尽头,书包闷闷地撞在白墙上,蹭了一背的粉。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太记得清,回忆里只剩下男生推搡他时小臂上鼓起来的肌rou线条,压在脸上的塑料柄弹簧刀,和几乎要撞到自己额头上的鼻尖。那时他竟不害怕,注意力全在那只鲜活有力的手,入夏时分男孩身上的汗味上。很久以后偶尔回忆,他后知后觉地疑惑:旁人是怎么发现自己是异性恋的呢?
他那一阵在报刊亭买了些乱七八糟的,里面用小鹿乱撞来形容恋爱时的心跳。他养不起一只鹿,放学回家拐去菜场,塑料袋里装着一条开膛破肚的鲫鱼。没了内脏,滑腻冰冷,你若再砍它的头,还能跳三下。
陈屿谈过好几段恋爱,二十五岁之后被母亲逼着相了很多次亲。有时相亲前一日还和男朋友待在同一间出租屋里,衣柜里找不到一件能穿去见姑娘的体面衣装。喉咙里压着秘密的滋味不好过:两边平的一杆秤,别人那头不知不觉沉下去,他却再掏不出一丁点东西压上来。
后来他也开始在网上瞎逛,发现自己隐约中探寻到的癖好竟早是一个成熟完整的帝国:除了恋人、炮友还有第三种长久往来,彼此两清的关系。这再好不过,尤其是作为施虐方,掌控的幌子可以挡去所有对隐私的窥探。
但现在不一样。
他从狱警变成了不知廉耻的犯人,越是被惩戒,越不知悔改。
过完二十五个病人,他开始有了尿意。
那把锁的存在感也是在这一瞬间变得这样强烈,酸酸麻麻的,轻微拉扯着脆弱的皮rou,硌在裤裆里,上头压着洁净的白大褂。
他可以离开一小会再迅速回来,电话会被立刻接通的,那个男人也会让他去,但他没有站起来。
陈屿微微并拢膝盖,手腕搁在桌上,手指飞快地敲入几个药品的名字,然后在吱嘎响的打印机声里耐心地告诉病人该怎么用药,该注意哪些。
十一点四十五分,他走到那个消防长廊里,每走一步都是煎熬。背上一层冷汗,膀胱憋胀得极其酸痛,脸色也不知不觉变得苍白。
电话的确立刻就被接通了。
“主人……”
那两个字在出口的瞬间,从心底揪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秩序的脱离和极其短暂的迷失。叫出妈的瞬间他是儿子,叫出老师的瞬间他是学生,他现在是谁,后文还等着他去接,“请您准许奴隶去排泄。”
那头沉默着。
电话接得那样快,这答复前的沉默是故意的。几秒钟过去,陈屿有些慌神,脑海里闪回过那人的几次拒绝:初见时不让他全身而退,酒醒后不让自己离开,在他家过夜后不让自己起床洗漱,昨天不让自己接电话。尿道被锁上,而他已经自说自话地憋到了极限,如果现在被拒绝,他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办法。
全身的毛孔都在闭合,单薄的躯干一时间冷得打颤,他闭上眼。
“去。”
电话里的人声有些失真。一个有经验的dom必然不会油嘴滑舌,因为废话会抹灭人竭力模仿的神性,话语越简洁越不出错——但这一个字也太短了,不够他呼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自己的裤管,然后是自己的鞋,脚底干净透亮的瓷砖。远处人声嗡嗡,纷杂得辨不清,没有一句能被抓住。
他说,“是”,然后挂了电话。
春天,普天下的生物一天比一天躁动。终于等到下班,小护士收好包,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陈屿说还有点资料要看,同时从架子上抽下来一本书。门被关上后,他又把书放了回去。
他想起早上出发前黑衣人的“嘱托”,他该下楼了,但他没动。
静默了两秒,他看到书架侧边那块红色,于是将它拿过来,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拆那包喜糖。
花生糖、阿尔卑斯、水果糖和话梅。
他拆一颗,吃一颗,嘴里翻搅着不同的味道,酸的,甜的,涩的,化开的时间有的长有的短,最后是巧克力。
那一块巧克力很腻味。
他含在舌尖上,甜腻的味道缓慢地堵住了喉咙,他想到这一口带来的血糖增高,多巴胺的分泌,每一个分子间的堆叠影响,这世界上一切的享乐都要付出些代价。
他把糖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