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沉默。
“那小文说得那些是真是假?”任生兵问。
任真哭的声音大了些,她边哭边说:“妈妈不是有意那样做的,是姐姐不听话,妈妈太生气,所以就,所以就……”
任意忍不住插嘴:“我不听话,你妈就可以往死里整我?”
任生兵用手抓住额头:“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任生兵一下子像老去了十几岁,眼睛忽然就变得黯淡无光。
他多希望任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小文在撒谎,那是无中生有,那是污蔑。
刚听到的时候,他不相信他所爱的女人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
他一直以为她视自己的女儿如亲生。
所以他才会更加爱她惜她,把自己能给予的东西全部给了她。
到头来,人生还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巴掌。
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变得特别可笑。
任生兵眼睛无神地望向任真:“这么说你们当年的确找到了任意,但是看到她失忆看到她面目全非,所以才故意瞒天遮海,说她死了,对吗?”
这是一个他不忍相信的事实。
他想听任真亲口说。
任真哭得愈发大声。
妈妈被判了邢,任意也回到了她本来的位置,任真已经到了没必要撒谎的地步。换句话说,想撒谎已没有撒谎的空间。
在任生兵沉沉的视线中,任真哭叽叽地低下头,声音低弱地说了声:“是的。”
任生兵手中捏着个杯子,咔擦一声碎裂了。有汩汩的血自他的指缝间流出。
任意和任真都吓了一跳,任真扑嗵一声跪下了,“爸,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当年是我的主意。和妈妈没有关系。爸,对不起,对不起。”
任意拿了毛巾要帮任生兵擦拭手上的血迹,任生兵把手轻轻一抬,身子自沙发上滑下,忽然跪在了任意面前。
任意手执毛巾僵立当场:“爸,你这是?”
任生兵双手摁在膝盖上,老泪纵横,“任意,是爸糊涂啦,是爸眼瞎了啊。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他一遍遍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仿佛说一遍会减轻一点儿内心的痛苦一样。
任意看着这样的他,胸口处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之感。
她双膝一软,跟任生兵相对跪着。
她低头给他擦拭手上的血迹,脸上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这是谁的错,这又是谁的失误,让他们父女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除了哭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可她却不想拥抱他。
也许失忆之前,她对父亲积攒了太多的失望,以至于那份父女之情在她心底消融了许多。
如今要拣拾起来太难。
三人跪着哭了很久。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任生兵邀请任意在家里吃饭,可任意内心涩涩的,她委婉拒绝,说是姜智豪在家里等她,她要回去照顾他。
任生兵没有多做挽留,任她走了。
下午,任生兵独自去了派出所探望袁丹果。
这是庭审结束后两人的第一次会面。
隔着一张桌子,任生兵见到了灰头蓬面的袁丹果,服刑的她早没有昔日的神采,看起来落魄而可怜。
“你来了?”袁丹果挤出一抹笑容。
任生兵点了点头。
袁丹果察颜观色一会儿,发现任生兵神色虽然憔悴,但脸上并没有怒气。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小声哀求:“老任,我是被冤枉的,我怎么可能干出偷骨灰的事情?他们是合起伙来坑我的。我要上诉,你要想办法帮我。”
哪怕有一线希望,她是不会放弃的。
余生太长,她不想在监狱里浪费几年的时光。
那太可怕了。
最近,监狱里形形色色的犯人在她眼前晃悠,她吃不好睡不好,天天晚上做噩梦。
梦里全是任生兵来接自己走的画面。
“你上不上诉,我不干涉,”任生兵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我是不会再帮你了。”
他冷漠而疏离的语言让袁丹果表情有些慌乱。这样的任生兵,她感觉太陌生了。
“老任,你怎么了?”她神色惊惶地问。
“任真都和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任生兵声音无力,他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我来,是想问你,为什么要那么狠?为什么要让任意死?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袁丹果大骇,她强撑着辩白:“我没有,我没有。”
任生兵忽然攥紧了她的手,“当初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我待任意如己出,你说过会当好这个后妈的。”他眼睛瞪大,“可你竟然,竟然把我活生生的女儿当成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