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江笑出来。陈薇也笑,那种给人讲孩子小时候糗事的笑。
笑罢,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关江没有试图再给什么职业角色的引导,陈薇也中止了咨询。半晌,陈薇把画收回去,喝了半杯柠檬水。
“小关医生,”她说,“我想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你讨一句话——我能,把杜景舟托付给你吗?”
这个用辞未免太重了。关江才惊觉,陈薇老师来他这里咨询几次,已经对把握他人心理颇有心得,开口就掐准了脉,令人进退两难。要么就范,从此承重。要么放手,随心自由。而放了,日后总落于下风。
“陈老师,您Cao之过急了。”关江双手合十,看着她,“杜医生是个优秀的人,他喜欢男人不会让他的优秀贬值。我相信,知秋愿意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您的意愿,她一定对杜医生有爱慕。她不是您能替杜医生找到的唯一归宿,我也不是。杜医生他……他更不是一份急于清仓的货物,所以不必立刻找个人签订永不分离契约书。他是否能找到一个携手余生的人,同样,不是您必须负担的事。”
关江顿了顿,又道:“我说话可能过重了,我的意思,希望您理解。”
语毕,他适时地低下头搅拌面前的咖啡,陈薇的反应他都不去看。沉默和僵持的氛围在卡座中弥漫。这样过了半分钟,陈薇将单肩包挂上肩,站起身来。
“我该去学校了上班了,祝你们周二玩得愉快。”是基于个人修养的礼貌,不是祝福。
星期六是高中校园唯一能够自由出入的一天,只要来人看上去不是特别可疑,校警都不会拦着,顶多例行问问“进去干嘛”。关江望校道深深望了一眼,说“回母校看看”。
最常见的理由。校警退了回去。
关江走进校园里,随便选了个方向去逛。教学楼、Cao场、体育场、花园、图书馆、文化走廊……他漫无目的地走过这些地方。并没有特别冲着杜景舟来逛,但逛了一圈出来,还是在校道拍了张照片,发给杜景舟。
“原来你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过了几分钟,杜景舟回:你怎么跑到学校里去了?
他回:路过。
然后出去买水果,照常去医院附近等杜景舟。
这是陈薇找他谈过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关于谈话内容,他和以往一样,没有对杜景舟透露。一个专业的咨询师,当然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咨询者的隐私。
也许陈薇正是看中这点呢。相恋原本是两个人的事情,若有压力也理当一起承担。但他是陈薇的咨询师,那么他从这里感受到的压力,就不便对杜景舟说。
他们之间,因此有一道门是天然锁死的。
他现在还不清楚,这道门锁住的东西是否会扼杀他们堪堪长出嫩苗的关系——但他清楚的是,自己并非一个愿意被人强制和胁迫的人。而且,关江并没有小关医生那么和蔼可亲,温柔宽容。所以,这可能不会是一个happyend的故事。
他有点伤感,一抬头,看到杜景舟来了。
“等很久了吗?”杜景舟在他对面坐下。
关江说:“还好。”
杜景舟道:“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很早,你今天出来很早?”
“嗯,今天出去见个人,见完就过来了。”说着,关江把自己买的水果递到对面,主动交待,“老关的朋友,我留在榕安之后,这位叔叔挺关照我的。”
老关,就是他那潇洒风流的亲爹。但他们不熟。他自己心里对其称呼为“那个人”,和别人谈起就不好用这个指代了,显得自己多么介意似的。所以用个没有情绪的、立场也中立的“老关”。
杜景舟听了,没多追究。
他们像往常一样吃了晚饭,天色还很早,杜景舟也有空,于是开车去榕安城最南端的一片海域闲逛。
那片海域曾经想做成港口,最终因为当时政府不作为,迟迟未能真正建设,便搁置了。过了几届,港口项目早就被别处夺去。太近的地方不必有两个港口,它再也没能打这个主意。这两年,它被规划成休闲公园的组成部分,打造悠闲海滨情调,是情侣散步的好地方。
关江来榕安城两年,死宅一个,这才第二次过来。上一次,悠闲海滨情调还没完全出来,他也没有可供一通散步的情人。
今天倒是什么都有了。关江暗叹。
他明白杜景舟的用意,想回应这份用心,却总缺了点儿劲。
“我小学的语文课本上,有一篇文章叫,写得很美。我们用的是同一版教材吧?你有没有印象?”杜景舟道。
“嗯。”关江努力搜索了一下记忆,好像想起了这么一篇课文,又好像仅仅是记忆的杜撰,因为不想让杜景舟太过失望,所以回答,“有,作者写的海滨小城很干净,很悠闲。”
既然是写得很美的,内容不外乎于此吧。
他看看杜景舟的神情,没有从上面找到失望。放了心。他们的面前,是一条很长的海滨大道,道路两边都交叉种着高大的芒果树和木菠